月黑風高，趴在高梁地中的萬把細臉黑如鍋底。
夜風中那股淡淡的大蒜味似乎越來越濃，鼻腔里開始出現騷癢。
鬼子毒氣着實厲害，隔那麼遠，而且戴防毒面具，僅僅聞到一絲絲就難以忍受，抬手將防毒面在臉上壓緊貼實心裡終於踏實不少。
細細地感受着夜風中搖曳的高梁葉划過脖子傳來的輕微刺痛。
抬腿將旁邊探頭的擲彈筒炮手踹進坑裡：“戰場上，好奇會要了你的命！”
防毒面具下身影有些模糊。
“嘿嘿，我就是想看看...”腦袋縮回溝渠黑暗中的炮手小聲嘀咕。
“黑燈瞎火你看個錘子...”
“我有錘子！”炮手說完，從背包中掏出個鐵路巡道用的尖頭錘揮舞。
“閉嘴！”萬把細哭笑不得。
“那個...柳元清說鬼子又在放毒氣...”
“沒事兒，一點點毒氣死不了人...”
“說得也是哈，要不然鬼子也不敢從毒氣中過來...”
“趕緊戴上防毒面具...”
“那玩意兒真能管用？”
兩人對話間，前出偵察的戰士匆匆回來：“鬼子過來了！距離五十米左右...”
“注意隱蔽，將敵人放進了再打...”
大批鬼子在高梁地穿行，軍裝與高梁摩擦聲響成片，腳步聲匆匆。
“步槍組，打！”黑暗中，萬把細一聲令下。
砰砰砰...
十餘支步槍率先開火。
同樣一個打字，其實有很多含義，槍響後指揮員的命令並不一定能迅速傳到戰士耳中。
到底是步槍打還是機槍開始射擊，這中間需要默契配合，八路訓練不如鬼子，很多時候會出現錯誤理解。
好在，九營老兵油子多，基層指揮員幾乎都跟胡義參加過大戰。
戰前會布置作戰任務，步槍機槍射擊先後順序大致不會搞錯。
至於戰鬥開始之後，再下的命令能不能得到堅決執行...老天爺才知道。
大概率是各自為戰...
這也是很多八路軍指揮員，在戰鬥開打之後直接放羊的原因。
因為，到那時候，指揮員傳達命令很可能在還沒有到達基層指揮員之前，戰場形勢已發生變化。
這中間，指揮員提機槍親自衝鋒陷陣很可能，是迫於無奈為隊伍進攻指引方向！
跟冷兵器時代依靠帥旗來指揮各部進攻方向類似。
打頭的鬼子尖兵挨了黑槍，雖然早預料到八路會在青紗帳中埋伏，仍然有好幾個鬼子胸前開花。
聽槍聲，也就十餘條步槍...
八路兵力似乎並不多！
趴溝渠中的鬼子尖兵軍曹立即來了勁組織鬼子爬到溝外，作還擊準備。
正面三個鬼子步槍開火，兩個鬼子扔手雷，班用機槍組建立機槍陣地，迅速開火壓制還擊。
突突突...
噠噠噠...
鬼子機槍組剛開火向東射擊，埋伏於側翼的兩挺捷克式輕機槍，以九十度夾角對鬼子機槍掃射。
機槍口閃光很大，目標明顯。
鬼子後隊設在側翼的機槍組也不甘示弱，隨即對八路埋伏的機槍進行壓制。
不時有機槍手中彈身亡...
雙方都有隱藏火力，等對方機槍響，立即有隱藏的機槍進行壓制。
機槍響，鬼子們連撲帶跌當場趴下成片。
見敵人不上當，萬把細不再管目標距離遠近，更不管敵人是否在什麼地方。
扯着身前的歪把子輕機槍直接開火，扣着扳機不撒手，機槍撒着歡狂吼，一蓬彈雨轉瞬向前潑出，一直到將彈鬥打空。
“還擊！射擊！”增援少尉大怒，攆着好幾百偽軍跑都沒傷幾個，忽然遭遇襲擊，造成手下十餘鬼子傷亡。
鬼子訓練有素，即使忽然間遭遇襲擊，隊伍卻並沒亂。
放在兩翼的輕機槍跟着還擊進行火力壓制。
戰鬥規模不大，槍聲密集程度甚至遠超開闊地。
觀察員聽清八路的火力不弱，而且那些機槍竟然還處於皇軍展開的兩翼之外。
也就是說，皇軍進了八路埋伏圈！
嘴裡不停地吆喝。
負責指揮的少尉也是個狠人，他清楚八路擅長打伏擊。
這跟皇軍包圍抗日分子的戰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皇軍曾經吃了不少虧。
參謀部制定了諸多反伏擊戰術，其中之上就是集中兵力攻其一點。
跟八路被皇軍包圍後集中兵力尋包圍圈薄弱點突圍一個道理。
於是，剛散開的鬼子又開始慌忙集中，火力組在溝渠兩邊高梁地中往兩翼瘋狂射擊，為準備順着溝渠作正面突擊的鬼子提供掩護。
擲彈向開始還擊。
轟轟轟...
鬼子擲彈筒打出的榴彈，在青紗帳中爆炸聲此起彼伏。
慢慢地，雙方加入到射擊的機槍數量達到二三十挺...
不時有機槍被打啞，子彈打光的添加子彈...
一時間，青紗帳中機槍聲大作。
彈如雨下，無數高梁桿被擊斷亂飛。
已經聽不出到底有多少輕機槍同時在響。
反而是最早開火的步槍組，頭頂連步槍子彈都不再呼嘯。
按計劃，正面阻擊弄死鬼子尖兵造成混亂，等鬼子大規模上來後拉響地雷。
然而戰場形勢瞬息萬變，鬼子指揮員戰場經驗很豐富，挨了黑槍後沒像曾經挨揍後惱羞成怒直接全面壓上。
反而與兩翼打伏擊的八路拚命機槍對射。
鬼子擲彈筒射擊水平不是吹的，連續射擊，將多挺八路的機槍直接打啞。
九營彈藥靠連續幾次伏擊繳獲而來，雖然跟大風刮過來的的差不多，也經不起大規模戰鬥消耗。
萬把細的擲彈筒高爆榴彈幾乎打光，從回來的李響那又補充了一些。
眼見挨了胖揍的鬼子沒有如預料般拚命進攻。
打伏擊的機槍慢慢停止射擊。
九營原本是打算節省點彈藥隱藏火力。
但是落在掃蕩過無數次的鬼子少尉眼中，他認為八路肯定是彈藥不足。
三槍八路，名不虛傳。
甚至認為八路機槍火力有可能被擲彈筒敲掉或者是機槍手陣亡後轉移了陣地，不得而知。
眼見已將土八路機槍打得不敢開火。
採取保守進攻的倆少尉趕緊下令隊伍展開，再拉成梯次，以碾壓陣形搜索進攻。
同時派人出青紗帳將位置坐標發給後邊的中尉，請求炮火支援！
訓練有素意味着戰術不夠靈活。
比如設在兩翼的機槍在掩護射擊時，絕對不能向正面開火。
因為那樣會打着衝鋒的勇士後背。
彈道不能指向正前方。
狂風驟雨般的槍聲慢慢稀疏。
一直豎起耳朵聽鬼子槍聲腳步聲，以此判斷敵人位置的觀察員忽然扯開喉嚨大叫：“來了，小鬼子來了...”
“你放心，炮擊之前，小鬼子不會全面壓上！”萬把細趴在溝里，對給他充當副射手的炮手往彈斗里裝填彈夾橋架嘀咕。
炮手眼冒星星：“把細，那我什麼時候能打榴彈？”
“等鬼子炮擊後步兵衝鋒...滿倉跟李響的重機槍同時響起後就打。”萬把細再次搖了歪把子機槍。
迫擊炮殺傷力遠甚於擲彈筒，但是在近戰時卻幾乎沒用，遠不如擲彈筒來得好使。
不遠處，匆匆壘起來的重機槍陣地上剛鋪好木板，滿倉正指揮戰士們將沙袋往木板上疊：“小鬼子擲彈筒打得非常准，咱們準備越充足，活得才越久。”
旁邊的戰士嘀咕：“可是...排長，這些木板好像不怎麼結實，要是被炸塌，那咱們不得被活埋？”
“那你趕緊去找李響，要兩根報廢的機槍槍管弄個透氣孔...”滿倉點頭表示同意戰士的建議。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在下邊加幾根撐桿的話，就不怕小鬼子榴彈炸...”
“這地方哪找得到撐桿？”
“嘿嘿，不是有擔架么，弄幾根綁一起不就成了？”
“那...到時候傷員怎麼辦？”
“咱們這裡要麼屁事沒有，要麼被活埋，反正都當不成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