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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光閃了一下,大地也隨之顫抖。

然後爆炸聲才傳入耳中。

正在做交接記錄的小吏抬起頭看了一眼,然後又低頭盯着眼前的紙和筆。

一刻鐘之內,已經有七八次如此劇烈的爆炸了,比起一開始的爆炸,節奏變得越來越快。

爆炸第一次響起的時候,還要守衛們大喊着不要慌,出來鎮壓局面,現在已經沒有人再驚慌失措,母親緊抱著兒女,祖父摟着孫兒,蜷縮在一起,只有恐懼在積累。

白天的時候,遼人姦細混入瓮城,用炸藥炸死了數百百姓,這件事只發生在南門,卻被王殊派人傳到了所有入城難民的耳中。

難民因為大量中暑,死亡者甚眾。戴着口罩的士兵,在瓮城中倖存的難民都入城後,來來回回用草席抬出了許多。具體的數字,只有秦琬、王殊知曉,完全沒有傳達,但倖存者自身的感受絕不會輕易忘記。

王殊將爆炸的消息如此散播,也是希望怨有所歸,同時也希望能多上一萬雙眼睛盯着城中的細作。

但到了晚上,再聽到超過之前幾十倍的類似聲響,稍稍有點聯想力的人都很快明白,爆炸聲是遼人在設法炸毀城牆。

近萬難民們都被集中在城中的十幾處空地上,只要有一個人想到了,消息很快就會在他們中間傳開。

天門寨的城牆會不會被炸開?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也是所有人都在恐懼的。

城中的一處廣場上,幾百雙眼睛正搜尋着天空中每一次發生在爆炸聲之前的閃光。

儘管對遼人的攻擊毫無辦法,但人類的習性總想把危機看在眼中。

一人悄悄的從人群中退了出來,一點一點,貓着腰,彎着膝,鬼鬼祟祟的接近沒有守衛的黑暗處。

他始終謹慎,只要稍微感覺到一點風險,立刻停下來,只有爆炸聲傳來的時候,他的動作才稍稍快了一點。十幾步的距離,用了他整整兩刻鐘的時間。一直到他退到燈火照不到的黑暗裡,身邊的難民都沒有注意到他。

正當他就要徹底隱入黑暗,一聲警哨猝然響起,一根火炬在空中打着轉,飛到了他的腳下。

火炬閃了閃,立刻就熄滅了,可他的身形已經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安設在廣場邊緣的一台探照燈,飛快的將光束打了過去。

小型探照燈的燈光遠比燈塔上的尺寸大上十倍的同類要黯淡,可黯淡的光斑把潛逃的細作套在其中,在夜色中仍然鮮明。

七八名警衛立刻大呼小叫的沖向他,細作只楞了一下,就立刻拔足狂奔。他全身輕裝,一時間竟然將掛着一身累贅的警衛越甩越遠。

眼看着就要逃入前方的小巷,這時噠噠的馬蹄聲急如雨點,一騎飛馬如龍,從街頭飛奔而至。

一人一馬宛如電光,只眨兩下的功夫,就追到了細作的背後。只看見高高的鐵鞭揚起,呼的一聲挾着風雷落下,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和慘叫聲同時響起。騎手一衝而過,只留下那名細作在地上翻滾。

警衛終於氣喘吁吁的追上來,一個兩個的撲上去,將還作掙扎的細作徹底撲到,繩索一圈一圈的將他牢牢捆住。

因為這一突發的意外,廣場上的難民們暫時忘掉了城外的爆炸聲。許多人站起身,踮起腳望過去。

可是他們只能看見一名刀斧手慢慢的走過去,而後嘩的一片喊聲,一根竹竿將人頭高高挑起,張掛在廣場入口。

半刻鐘後,一名親兵走到秦琬的身邊,附耳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秦琬搖了搖頭,“第七個了。”

文嘉都沒問是什麼事,一個數字就說明了一切。“砍了?”他問道。

“當場就砍了,”秦琬說,“留不得。”

文嘉點點頭,三五個姦細,想作亂也做不出大亂子,怕就怕細作亂喊話,攪得人心惶惶。

轟然一聲巨響,城下又爆開一輛炸藥車。

城牆頂上一陣搖晃,爆炸的熱浪攀過城牆,從秦文二人身上拂面而過,一蓬碎石土灰從天而落,撲簌簌的掉在他們的頭頂上。

一時間,兩名正在指揮作戰的將帥變得灰頭土臉。

遼軍的攻勢極為猛烈,就連火炮陣地也壓倒了極近處。壕橋、炸藥車、衝車、雲梯,各色攻城武器紛紛登場,還附帶火炮助陣。

一邊要壓制敵軍火炮陣地,一邊還要保護城下的安全,城中的火炮已經來不及在遠處消滅遼人的攻城車輛,越來越多的壕橋架在護城河上,炸藥車也一輛輛的推過了護城河。

接連幾次的爆炸都是在城牆下炸響,好幾處羊馬牆都在爆炸中成了殘垣斷壁。

最新的這一次爆炸,幾乎就在秦琬的腳底下,很快就有人上報說來城牆沒有大礙。

秦琬和文嘉對此沒有太過在意。天門寨的城牆到底是什麼等級,他們心中最是清楚。可不是用土石壘砌,頂端只有兩三尺寬的村寨寨牆。

遼人的炸藥車只要不是在城門門洞中爆炸開,就算是在城牆腳下爆炸,一下兩下也沒什麼大礙,三五下也傷不到根本。而為了防備城中的火炮抓到規律,遼軍又不能選擇在一個地方連續爆破。

這樣的情況下,除非能城牆腳下挖下一個大洞,在城牆的正下方填進去幾百上千斤炸藥,要麼就先炸開城門最外側的柵門,然後在門洞中堆起幾千斤炸藥。

遼人兩個條件都做不到,城中炮壘最底層的炮眼中,時不時就射出一發霰彈,用密集的鉛彈清掃羊馬牆內側。而每一處柵門的內側門洞,都有黑洞洞的炮口向著外側,加上城門兩側的炮壘,試圖攻擊門洞的敵人,總會死的最為慘烈。

但遼軍的攻擊依然帶給了城中守軍莫大的壓力,尤其是一次次爆炸,城牆上的守軍連同體內的臟腑都要受到震動。

好些士兵都嘔吐過,頭疼頭暈的報告不斷傳到秦琬這裡。

隨着遼軍的進攻接近高。潮,這樣的病例越來越多。

“援軍可能到了。”

拿着望遠鏡觀察了片刻,秦琬忽然說道。

文嘉精神一振,“看到什麼了?”

秦琬搖搖頭,“還沒有。只是感覺。”

文嘉沉默了下來。

入夜前,從飛船上看到的遼軍調動,的確是向南方去的。但那也有可能是去攻打安肅城。

入夜後,安肅城的方向上,似乎是有火炮發射的亮光,但那同樣可能是去攻打安肅城的遼軍火炮所發出的火焰。

被圍困的日子裡,天門寨成了一座孤島,外界的信息都被周圍‘海水’阻隔,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戰況到底變成什麼樣了,贏了還是輸了,或者是還在僵持。

秦琬和文嘉他們只能從遼人的反應中,去猜測一下真相。

文嘉的沉默沒有持續太久,突然間他瞪大了眼睛,

南方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一枚紅色的光彈,冉冉升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