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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古伯,你一向脾氣大,但離家後,有什麼事要忍住,不要與人爭,家裡面幫不了你,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上京後,要小心,再小心,聽你娘的話,別與人爭。有那位相公在,也不至於有人會欺負到你。最好能得到那位相公認同,得不到也不要氣餒,好好讀書上學,見見世面,看看這天下有多大。”

“亞古伯,你這一次去桃花石,一定要把他們的火器學到手。你看那些桃花石人,摔跤,騎馬都不行,就是依靠兵器,連契丹都怕他們。你學來了,我們就一起打下八剌沙袞,打到巴格達,到時候你做博格達汗、我做阿斯蘭汗。”

嗚嗚兩聲長鳴,吳平在父母親族的叮嚀聲中醒了過來。

床鋪不再搖晃,他乘坐的列車已經停了下來。還在拖着長長尾音的汽笛聲是把他驚醒的罪魁禍首。

吳平的隨從走進車廂,“亞古伯……醒了?我們到了。”

“叫我吳平,說了多少遍了。”吳平一下坐起來,用漢語說著。他遣詞用字絲毫不錯,就是口音聽起來有些彆扭。

“好吧,亞古伯。”隨從聽懂了吳平的漢語,但還是堅持用着家鄉話。儘管他的父親也同樣是來自中國的漢人。

吳平沒再多說,這一輛來自京兆府的列車,車門已經打開,抵達了目的地的旅客,正提着自己的行李紛紛離開車廂。

手腳麻利的換了一身整潔的衣物,是他在京兆府收到的禮物之一。換上之後,看裝束就是一位富裕人家的漢人少年。但他眼窩略深,鼻樑高挺,看見他的長相,就很少會有人把他當做純正的漢家子了。而他的隨從更是深目虯髯,徹頭徹尾的胡人相貌,兩人站在一起,更是把身份給敲定了。

“平哥兒,好了沒?”

一位滿面滄桑的老人出現在包廂的門口。他一口字正腔圓的秦腔,面貌也完全是漢人的模樣。

在他的身後,跟着一名可以說是一路護送,也可以說是押送三人的北庭軍官,一臉焦躁,腳底急促的在地上打着拍子。

吳平對着嵌在包廂板壁中的半身鏡照了一照——他入住時甚至不敢相信,在家鄉時,手掌大的鏡子,行走各族的行商都要賣上五匹馬加兩隻駱駝,而那些女人,還瘋了一般的懇求他們的丈夫或父親買下來,買到的人都會當做珍寶一樣珍藏起,但在這人來人往的車廂里,竟然會將半人高的鏡子就這麼掛起來——動作熟練的將陌生的衣襟整理好,“陸叔,已經好了。”

“好了?好了那就走吧。”性急的是來自北庭的軍官。他身上帶着護送的任務,不過他本人也需要到三班院報道,為他新的職位。

兩名來自新藩屬區的混血少年,一名在異鄉漂泊多年的老者,一名正急着去三班院為自己更換告身的北庭軍校,加上兩名同樣來自北庭的士兵一同走出車廂,走上站台。

走上水泥鋪就的月台,吳平立刻就被震撼得無法言語。

東京車站十二條鐵路軌道在站內平行排開,每兩條軌道之間,都夾着一條長達百餘步的月台。月台上一座座橋墩撐起一條木製長橋,橫跨在十二條鐵軌上方,左右長梯自橋上延伸至月台。

一行人乘坐的並不是專用的軍列,停靠的站台也並非是軍用的站台。在一條條月台上,在橫跨十二條鐵軌、十二座月台的天橋上,放眼望去,都是人頭攢動。

眼前全是人。

挑着擔子的人,扛着包裹的人,提着箱籠的人,甩着雙手帶着跟班的人,有錢的、沒錢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擠人、人挨人。

幾人都逛過了京兆府中,也經過洛陽河南府,京兆府和河南府的車站內部,形制大體與東京車站相同,都是幾條鐵軌、月台並排,兩座天橋橫跨。

當初吳平看見京兆府車站已經覺得這座人工建築簡直是宏偉,但大了數倍的東京車站,帶給他的震撼也更深了數倍。

巨大的彷彿一座小城的車站,人數甚至多過兩位混血少年的家鄉小城。

‘好大。好多人。’

這是大宋都城給年輕的異邦少年第一和第二個印象。

吳平就在東京城中住下了,很快就和他的小夥伴一起被安排進了蕃學,然後飛快地結交了一幫來自天南地北的新朋友。

半個月的時間,他們就在新朋友的帶領下逛遍了東京內外有些名氣、又不需要太花錢的去處。

去過了大圖書館,見識過了大相國寺的萬姓交易,花錢登上了一艘飛船,在幾十丈的高空俯瞰京師,還參觀了正在修建的大鐘塔的地基。

“據說要建到五十丈那麼高。”他的一個新朋友說,“只要在城中,一眼望過去,就能看得到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那座鐘不就賣不出去了?”吳平好奇的問。

“晚上看不見啊。還要出門才能看。有錢,還是家裡放一個方便。”

吳平對這話並不認同,有錢也不該亂花,有了能報時的大鐘,又何必要一兩個小鍾,但他不會就這等小事與友人爭論。

他現在很想看見自己同胞,即使沒有有個胡人也好。

但京師之中,胡人的數量極少。

按照他朋友的說法,朝廷自元佑元年之後,就不再接受胡人的朝貢了。

“那些胡人,都是些奸商,過來騙好處。偽造了國書,說是黑汗、大食、阿拉伯的使臣,前來進貢。獻上些值錢不值錢的貨色,就開始要求朝廷的回賜”

說話的朋友義憤填膺,說不清是為被矇騙的朝廷,還是被弄走的好處。

吳平想為鄉人解釋一下——在東京城中,即使是其他族裔的胡人,只要看見相似的特徵,都讓吳平倍感親切,引以為同鄉——但他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十多年前的一次大戰,黑汗失去了近萬精銳。

兩年前,北庭宋軍大舉出動,兩萬漢兵,八萬部族,一齊殺向伊犁谷地,連續兩次大規模的會戰之後,黑汗國中的精銳盡喪。

整個伊犁谷地,徹底臣服在中國的鐵蹄之下。

包括吳平,其實他還有另外一個在族中通用的名字,可是當他出來後,就立刻自覺自愿的做了漢家人。

不過他這樣只能上蕃學。只能學習與工器、火器、自然無關的課程,釋道兩家都能學,儒家經籍也能學,但諸科中明算、明工,醫科的課程不行。

剛進蕃學的時候,就有人提醒他要小心一點,如果被發現私藏了有關自然、工器方面的書籍,就完了。

甚至都不是被趕出學校就能完事的。

“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告訴吳平此事的朋友這樣說道。

名義上蕃學屬於國子監管轄,只能學習佛、道。所有的歸化民都會被安排到大相國寺內的蕃學學習。

吳平和他跟班對這樣的科目毫無興趣,甚至視為蠱惑人心的外道。但他想學的火器,卻哪裡都沒有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