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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走?哪有那麼容易!”

目送送上門的兔子跑掉,韓岡可從沒有這麼大方,“劉源,綴上他們,拖住賊人的行程......只要拖住一天時間,臨洮城收到消息後,必然會有所應對。”

“韓機宜,窮寇勿追!”王中正連忙阻止,堡中才多點人手,哪還能分出去追敵。

“都知放心,只是拖延而已,不是讓他們追擊。”

“可戰馬不夠......才六十餘騎!”

渭源堡中的騎兵一早就被韓岡派了出去,現在的幾十匹都是靠着劉源等將校的奮勇拼殺搶來的。吐蕃人雖然敗退,可要劉源的這點兵力過去,還想拖住敵軍的腳步?只是給人送點心!

“可以用挽馬、驛馬!追敵不是上陣,拖延也不是廝殺,是不是戰馬無甚大礙!都知大可放心。”韓岡仍然堅持己見,無視王中正的意見。

挽馬、驛馬都是無法上陣殺敵的軍馬,或是因為體格,或是因為脾性,在軍隊挑選戰馬時落選了,但在韓岡看來,挽馬也好、驛馬也好,用來載人是沒問題的,到地頭再下馬作戰就可以。

京中有一軍號為龍騎,全軍都是有馬步人,也就是行軍騎乘,而作戰時下馬。雖然龍騎兵現在已經是名不副實,連代步的騎乘馬都不剩幾匹,但有馬步人的作戰方法,劉源等人也是能理解的。

“劉源!你有沒有問題?”韓岡厲聲問着。三百精銳將校,就算有大半騎着挽馬、驛馬,足以抵得過一個指揮的騎兵選鋒,拖延一下賊人,他們應該能完成。

“沒有!”劉源單膝跪倒,抱拳的動作一如往昔般剛毅,“末將接令!”

劉源一眾身為被流放到通遠來的賊囚,他們對於官衙的命令,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韓岡能問上一句,已經算是寬厚了。

韓岡反身對心頭有了幾分火氣的王中正解釋道:“只要能拖住一天就夠了。以派去臨洮報信的速度,明天早間,王安撫就能得到消息。從抹邦山返回洮水西側的渡口,就那麼兩處,只要臨洮及時出動騎兵,去抄截後路。那兩千吐蕃騎兵,至少也要留下大半。”

王中正臉色憂一陣,喜一陣,難以作出決定,最後仍是搖了搖頭,“......還是太過冒險了。”

如若是劉源他們出了點意外,讓吐蕃人再殺回來,一下少了三百精銳的渭源堡如何抵擋得了?退敵之功難道還不夠,偏偏還要再錦上添花!

王中正心中很不情願,可他偏偏又壓不住胸有成竹的韓岡。

“關於此事,都知更是不用擔心。這附近是青唐部的地盤,包順包約也不是帶着所有部眾去了臨洮......韓岡前面已經派了人去左近的蕃部徵調人馬,很快就會有回應。”

劉源帶兵出去了,堡中的馬匹也都給廣銳軍將校帶走了。幸好渭源這裡堆積了大量輜重,其中並不缺乏馬鞍。人人躍馬揚鞭,飛馳而出。

第一批附送蕃部的援軍趕來了,他們是渭源堡附近的一個青唐部的分支部落派來的,只有二十多人,有老又少。

“韓機宜,他們未免弱了一點。”王中正指着幾名白頭凝霜的蕃人,“都老成這樣了,如何拉得開弓。”

“還請都知少安毋躁,再等一等。”

正如韓岡所說,很快第二批援軍也趕來了。這下人數稍多了一點,大約百來人。手上都是提着製作精良的弓刀,製作的水平不差

有了兩隊開頭,後續的一批接着一批的人趕來,快到堡中燈火點起的時候,附近的蕃部已經來了快有一千人了。

“王、高二安撫在河湟用心多年,恩信深著,眼下只需緣邊安撫司的一道命令,便能讓通遠諸部聞風景從。”

韓岡如此說著,可王中正見着這些蕃人,在向韓岡跪倒行禮時,韓機宜三個字說得更是字正腔圓。很顯然,韓岡的名望在蕃人中並不必王韶、高遵裕稍差。

有了上千名蕃騎環繞,王中正的底氣一下壯了起來,“韓機宜,可是要出兵?!”

“暫時有劉源在前面拖着就夠了。”

夜色對行軍當然不便,而對於騷擾卻是最好時間段——韓岡讓劉源去拖延蕃人都行軍速度,並不是隨意下令,更不是讓他們去送死。要不是看到成功的幾率很大,他自然會像方才王中正所提議,選擇見好就收,而不是全殲來敵。

“夜中行軍不便,而且這些蕃人需要整頓一下。等到明天早上開始追擊。”儘管人多了,但大部分來援的蕃人並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在戰場上十分的脆弱,韓岡不會選擇讓一盤散沙上陣,“過一陣,王君萬也該回來了。”

知渭源堡的王君萬,在渭源此地任官近兩年,因功官位漲了兩級,但差遣始終未變,最近加了個巡檢的兼職。今天被韓岡派去巡查鳥鼠山道,一大早就帶了幾十個騎兵出去了,要不然以渭源堡的地位重要,也不至於一開始連個騎兵都拉不出來。

韓岡手邊沒人領軍,若是讓這些蕃人一窩蜂地出去,被打得大敗而逃,他韓岡也少不了罪責,總得給他們一個主心骨。但劉源叛將,所以只能等王君萬回來。

“究竟能如何,還要看劉源的本事了。”

........................

從洮西渡過洮水,再繞過抹邦山,殺奔渭源堡。一日之間奔襲一百多里,結果卻是大敗而歸。雖說瞎吳叱和結吳延征兩人所率領的都是本部精銳,但這一趟下來,也是狠狠的傷了一番元氣。

行在洮水的支流邊,騎手和戰馬都是垂頭喪氣,而且吐蕃軍上上下下都是跑了一天一夜,如果有個勝利,還能振奮一下士氣。但現在,根本都沒了前進的動力。

看着撤退的速度越來越慢,瞎吳叱對結吳延征道,“還是先歇一歇吧。”

結吳延征覺得這裡離着渭源堡太近,離撤回洮西的渡口又太遠,“小心退路被堵上,說不定後面渭源堡也會有追兵。”

瞎吳叱懷着一點僥倖的心理,“渭源堡中的兵力不多,歇上一個時辰也沒問題。”他又嘆了口氣,“現在都沒了氣力,歇一下,才能走得快。”

說著,他就讓人傳令了下去,不過為了防備追兵,也還是派出了幾十名哨探。

奔馳了百里,人和馬都累得不輕,終於得到了瞎吳叱的命令,吐蕃士兵立刻橫七豎八的躺了下去,轉眼間便躺滿了山谷,甚至很快就有了鼾聲。

結吳延征看了這一幕,同樣嘆了口氣,搖搖頭,也坐了下來。

‘才一個時辰,應該沒有關係吧。’

夜色很快降臨,不知不覺,一個時辰就已經過去了。

結吳延征和瞎吳叱跳了起來,踢着下面的族兵,催促他們起來上路。

已經睡得迷迷糊糊的蕃兵被叫起,依然有些暈頭轉向。雖說不敢違背兩名主人的命令,但動作磨磨蹭蹭,場面亂作一團。

而在這個時候,劉源縱馬出現在山谷中,身後緊隨着近三百餘名騎手。夜影中,黑壓壓的一片。數百點小小的燈籠在黑暗中閃爍着亮光,這是他們坐騎的眼睛。

“吐蕃人太大意了。”劉源耳邊,有人輕聲地說著,很是興奮。

雖然吐蕃人放出了哨兵,但他們因為大軍即將動身,而靠近了本陣,已經失去了預警來敵的作用。

劉源默默的點了點頭,“差不多是時候了。”

大軍啟程上路的時候,就是最為脆弱的時候。歇息過後的吐蕃人即將動身,這是偷襲他們最好的機會。

劉源握緊了長槍,胯下的戰馬感染到了劉源壓抑在心底的興奮,輕快的打着響鼻。劉源順了順馬鬃,西軍中的戰馬多是從吐蕃人手中買來,多年的經驗,讓他調教起剛剛搶來的這匹戰馬,也是很容易就上了手。

韓岡讓他去阻滯逃敵,但他卻是遠遠的吊著吐蕃軍,根本不上去廝殺。劉源帶着他的兵,像一頭餓虎一般,遣行在茂密的樹叢中,靜靜的尾行着獵物,等待一擊噬喉的機會。

在他看來,韓岡無論兵事、政事、膽色、才智,都是他所見識過的文官之中,最為出色的幾人之一。可今次未免太高看了眼前這些蕃人。

文官用事一向謹慎,劉源是清楚的,只是今天來襲渭源的吐蕃人,既然已經從城下敗退,那就根本沒必要驚動臨洮城的主力——出擊和敗退的兩種不同的情況下,蕃人的戰鬥有着天壤之別。

為了劫掠而殺出來的時候,士氣高漲的蕃部騎兵,絕對是一個強敵,以蕃人軍紀的鬆散,甚至都能做到令行禁止。可他們一旦失敗撤退,就再無嚴整的軍紀可言。就像眼皮下的這個場面,根本是一盤散沙。

長槍遙指前方,劉源深吸了一口氣,一聲暴喝脫口而出,“殺!”

蹄聲踏碎了夜色,六十餘騎領頭衝出了山口,直接衝進了混亂的敵軍之中。而緊隨在後的兩百名戰士只是稍慢一步,也隨即嚎叫着衝進了敵陣,下馬衝殺起來。

讓人猝不及防的偷襲,攪亂了擁有兩千戰士的吐蕃軍。瞅准了中軍位置而衝殺過去的劉源等人,在沒頭蒼蠅一般混亂的敵陣中,像切菜砍瓜一般的輕鬆。

在黑暗中,吐蕃人不知道有多少宋人衝進了自己的隊列內,只聽得左右前後,一片聲在喊叫。暈頭轉向之下,更多的人選擇了逃竄而不是反抗。

瞎吳叱和結吳延征重新組織隊伍的努力,在這番衝擊下,化為了泡影。各自被人流衝散,混亂中,結吳延征突然聽見身後亂聲大噪,急回頭,只看見一道弧光映月,朝着頭面直劈了下來。

兩個時辰後,一名騎兵衝進了渭源堡中。

“贏了?!”

正準備出戰的王君萬當先跳了起來,又驚又怒。

“是大捷!”

被派回來的信使根本不把王君萬放在心上,向韓岡和王中正重複道,“陣斬敵將,是大捷!”

王中正的驚喜,王君萬的隱怒,韓岡都看在眼裡,暗自一嘆,這還真是出乎意料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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