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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上下急得跳腳,王韶卻硬是拉着韓岡下棋。

不過這一局棋,韓岡靠着王韶的兩個緩手,吃掉了他的一條大龍,逼得王韶投子告負。

王韶要拉着韓岡再下一盤,韓岡則是笑着謝絕,說是難得贏上一回,還是見好就收。

王韶也不強留,王厚代替王韶將韓岡送出門。跨出門後,韓岡的臉色就嚴肅起來,回頭對王厚道:“方才樞密之言,只為安定人心,還是要早點報與開封府......處道你應該已經派人去了吧?”

最後一盤棋,韓岡在布局時就輸了一籌,以他和王韶的棋藝對比,是應該輸的。但重新開始下之後,王韶接連幾次昏招一出,韓岡登時就翻了盤。王韶正常情況下,不會這樣的。

王厚點點頭,知子莫如父,知父也莫如子,王韶方才的動搖他也不是沒看出來,“愚兄明白,方才其實已經派人去了開封府,家裡面的人也都派出去找了。”他的表情沉重,“就是上元節時,這樣的事少不了,天知道能不能給查得出來。前些年,英國公家的縣主可是出了事,最後只能嫁個開生藥鋪的,聽說還是天閹。下手的那群賊人,到現在都沒能捉到。”

“蘇子容新尹開封。十三被拐,開封府難辭其咎,好歹要着落到他身上。”樞密副使的兒子當街被拐走,蘇頌即便上任才兩天,也照樣得擔上一份責任,韓岡雖與蘇頌有一份交情在,但也不會昧着良心幫他開脫,“今日上元,蘇子容當還在衙署中,我現在就去見他,請他派人用心追查,好歹讓十三平平安安的回來。”

韓岡拍拍憂色難掩的王厚的肩膀,“十三有福相,又是聰明伶俐,縱有厄難,也能化險為夷,樞密方才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處道你儘管就安心好了。”

“多勞玉昆了。”王厚嘆了口氣,看起來放鬆了一點,“我跟你一起去。”

韓岡笑道:“你我兄弟,十三也自是我兄弟,自然是要放在心上的。”

其實韓岡也後怕,這一次是王韶家的十三出事,下一次說不定就是他家的幾個兒女被人拐走了。不過現在想想,王家的十三郎會出事,也是家裡給他穿戴得太好。前面看到的時候,珠光寶氣的,把韓岡的幾個兒女都比下去了。

倒不是韓家沒錢。而是韓岡一家,一向都不喜歡將自己和子女打扮的太過奢華。這也是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區別,北方的財主通常喜歡將錢挖個坑藏起來,穿戴則是樸素得很。而一般的南方人,就算是吃了上頓快沒下頓了,也照樣願意往家裡的器皿、裝飾這些無用的東西上砸錢。

不過王家的十三郎在上元夜被拐走,韓岡卻總覺得莫名的有種讓人放心的感覺,卻是說不出來為什麼,難道是直覺不成?上的陣多了,當真給歷練出來了,韓岡有些疑惑。

韓岡翻身上馬,等了片刻,王厚進去一趟後就帶着兩個伴當和三匹馬出來,“走,去開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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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頊這個上元節過得並不痛快,站在宣德門城樓上俯視屬於他的芸芸眾生,也沒給當今的大宋天子帶來多少快感。

主要就是在於被他招到城樓上一同飲宴的兩個弟弟,無論是被封做雍王的二弟趙顥,還是做着嘉王的四弟趙頵,都是子女俱全。

趙頊到現在為止,就兩個分別剛過周歲和不到周歲的六皇子、七皇子,加上略大一點的三公主。他馬上都要三十了,生下的兒女都超過十人了,就保住了三個。

小孩子在養到七歲之前是完全不保險的,而要真正能讓人放心下來,好歹也得到十五六歲之後。

只有兩個周歲上下的就跟沒有一樣,根本不保險。趙頊此前的五個兒子,可都是還在襁褓中就夭折了,最大的也才在這世上活了三年,他如何不清楚這一點。

趙顥有一子一女,長子七歲;趙頵遠比趙頊要小,才二十二歲,卻是已經有了三個兒子,長子都五歲了。兩人的子嗣,至今為止並無一人夭折。而且兩個弟弟的兒女一個個精神得很,不似趙頊如今膝下最長的第六子,從出身就是體弱,比這個年紀該有的體重要輕許多。

從兩個弟弟身上看過來,接連夭折了五個兒子、三個女兒的趙頊當真是如同被巫蠱詛咒了一般。

看到兩個弟弟兒女平平安安的生長,趙頊便是暗自神傷,甚至還有一絲嫉妒。朝臣中,也從不見人像他一般子嗣艱難。

韓億八個兒子,從韓維、韓絳、韓縝開始,哪一個不是高官。韓琦、富弼、文彥博,沒聽說哪個絕嗣。年紀相當的臣子中,韓岡更是五六個兒女,全都安安穩穩,皇后前兩天還跟他提起過,想要問問到底是怎麼照顧的。

正在趙頊暗自神傷的時候,宋用臣上殿來了,臉上的喜色讓趙頊看不順眼。

卻聽宋用臣叩拜之後道,“奴婢方才賞燈回來,在東華門外拾得一個失落的孩子,領進宮來,此乃官家得子之兆,奴婢等不勝喜歡。不知是誰家之子,未請聖旨,不敢擅便。特此啟奏。”

趙頊聽了之後,臉色就好看了一點,“宣來讓朕見一見。”

宋用臣撿到的小孩子很快就被帶上來了,長得粉雕玉琢,眉清目秀的甚是討喜,身上的穿戴也是上等的絲緞上綴着珠寶,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出身。

雖然小孩兒才五六歲的樣子,卻是如同大人一般在天子面前叩拜行禮,口呼萬歲,禮數竟然一點也不見錯。

在天子面前,即便是也是得提心弔膽,俗諺說的伴君如伴虎,趙頊本人都不否認。不是戰戰惶惶、汗出如漿,就是戰戰兢兢、汗不敢出,能比得上這個小孩子的着實不多。

趙頊看着心中好奇,“你是誰家的孩兒?可還記得姓名?”

“臣姓王,乃樞密副使臣韶幼子,排行十三。”

竟是王韶家的兒子。趙頊一聽,這還了得?!樞密副使家的兒子竟然也敢拐走,東京城裡的治安都成了什麼樣了,“可曾記得是如何被賊人拐的?”

只聽王寀將整件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通。他本是被家人抗在肩上出來觀燈,卻給賊人趁着家人貪看花燈的時候,將他轉到了自己的肩上。當王寀發現之後,知道事情不好,卻沒有哭鬧,只當做不知道,一直到了東華門,恰與宋用臣一行相遇,這才高呼有賊。賊人猝不及防,連忙丟下王寀跑了。

王寀說話口齒伶俐,這個年紀難得的有條有理,而且為人聰慧無比,知道如何自救,換作是普通的小兒,恐怕就是哭鬧着被人拐走了,趙頊越看越是喜歡,

而且還是王韶的第十三個兒子,王韶的子嗣一向多,趙頊也是知道的——這些年來,又是積功,又是郊天,另外還靠着升任執政,總共得了十來個蔭補,到了上個月的祭天大典,一看王韶遞上來的蔭補名單,還是他的兒子。如此巧合,在趙頊想來,當然是個祥瑞,乃是得子之兆。

“今夜就在宮中歇上一夜,等明天就送你回家。”趙頊打算留王寀在宮中一夜,也好討個吉利,吩咐着殿中的小黃門:“好生帶到後面去,給皇后說一聲。”

轉過來又對宋用臣道:“宋用臣,你且去開封府,將今天的事與蘇頌說了。上元之夜,賊子猖獗,這是開封府治事不力,命其搜檢城中。”他頓了一頓,“朕知此事難為,不過......”

“陛下。”王寀被個小黃門抱着要往後宮去,就在懷裡轉身過來道,“要想捉到賊人其實不難。”

“為何如此說?”趙頊笑着問道。

“臣出門時,娘親在帽上別了綉針綵線,以壓不祥。臣被賊人所擄時,密在他的衣領上縫了一道。只要去查一查衣領,便知賊人。”

趙頊大感驚奇,嘖嘖稱嘆不已,不但知道能如何自救,甚至還不忘留一條捉賊的線索,“常聽人說夙慧,今日方才親眼得見。”提聲道:“宋用臣,可曾聽明白了?!”

宋用臣恭聲答道:“奴婢明白。”

趕在上元節前就任開封知府的蘇頌精神抖擻,儘管宋用臣說得不明不白,但韓岡和王厚方才來過一趟,兩邊一對照,當然也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了。

他也不耽擱時間,當即升堂,將衙門中專管捕盜的四名都巡檢給提了過來,基本上轄區內的賊人,他們這些地頭蛇都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蘇頌將整件事一說,又道:“這番天子親下旨意,本府便以三日為限,若逾期捉不到人,莫怪本府不講人情。”

“大府放心,即有證據,哪有捉不到的。小人便以三日為限,若不能按時捉賊歸案,甘領責罰。”

也不用蘇頌下狠手去催逼,衙中的一眾衙役、快手和弓手都知道這件案子是天子督辦,哪裡還敢推諉拖延,紛紛出去搜尋賊人。

一日之間,整個東京城都翻了過來。這一番全城搜檢,驚得城中的地痞潑皮雞飛狗跳,連帶他們也為了求個安生出來幫忙搜檢可疑之人。

四名知道賊人特徵的都巡檢將分頭查驗捉來的嫌犯,也就在當日,便將一名衣領上綉了綵線的賊人,連同他所在的團伙一併捉入開封府中。

注:這一段故事真偽難以考據。出自於岳飛之孫岳珂的《桯史》,自稱是從王寀的孫子那裡聽來的。到了明代,以此改編的《襄敏公元宵失子,十三郎五歲朝天》又出現在二刻拍案驚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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