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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運臉色蒼白的退走了。

韓岡盯着他踉蹌的背影,臉色猶然陰沉。

自從蘇軾回到京師後,士林中以詩文著稱的一班人,都逐漸聚集到他周圍。就像一塊磁鐵一樣,吸引了一大批同類,很快就有了新一代文壇座主的架勢。

賀鑄雖然名氣不算大,官位更是不值一提,但兔死狐悲的情況也不會讓人感到意外 。最愛嘲風弄月的一幫人,很有可能對鑄幣局和三班院的決定憤憤不平。雖然他們之中有很多人都很喜歡銅錢,但銅臭味似乎要蓋過文酸氣的時候,就免不了要憤怒起來。

這件事,韓岡不是不關心,也早有預料。但正像韓岡所說的,這不是譚運該關心的,做好自己的事,其他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鑄幣局的生產管理是一塊,技術研發,生產計劃是一塊,原材料的精鍊又是一塊,地方錢監的管理和監察同樣需要人手。這裡面能安排進去的官員隊伍是遠遠超過其他機構的龐大。相應的,這些官員所管理的分支機構,自然也是數量繁多。

如果用後世的話來說,鑄幣局是一個巨型的工業集團,是除了鋼鐵業之外,朝廷手中最大的企業之一。其中能夠派上用場的人才不在少數。妥善的管理,加上嚴格的選拔,以及有效的刺激,鑄幣局在源源不斷的提供大量新式錢幣和錢息的同時,還能源源不斷的提供合格的工匠。

譚運如果不能意識到這一點,而將精力放在巴結上司上太多,韓岡他不介意給鑄幣局換一個更能將心思放在正經事上的主事者。

上個月的一次聚會時,章惇就跟韓岡提過此事,將鑄幣局實際上的主事者換一個人。似乎是譚運在一次巧遇章惇的時候,拍馬屁拍到了馬腳上。章惇是這個脾氣,但凡能得他認同看重,就不遺餘力。若是平庸一點,他就是用鼻孔看人了。尤其對阿諛奉承之輩,從骨子裡看不起。

當時韓岡拒絕了,但現在,這個念頭終於浮上心頭,或許真的要換人。

來自鑄幣局和火器局的日常彙報算是結束了。

見廳中只剩韓岡一人,小吏給他換上了一杯新的熱茶。

滾水剛沖泡的散茶,揭開蓋子時,熱氣蒸騰,一片茶香撲鼻,只是燙得入不了口。

韓岡將茶放在一邊,照常處理起今日的公務。

冬至日前後,宣徽院的工作比平日多了一些。雖不是大禮之年,但遞到韓岡案頭上的公函也比平常多了十倍。

拿着筆,他一份份的批閱,除了本司的公務之外,其他還有請款,解物,以及一些有關人事上的公務。清閑的衙門也好,繁劇的衙門也好,要處理的事都差不多。

待處理完了今天的公事,韓岡端起茶盞,又立刻放了下來,還是燙手的很。才過去不過一刻鐘而已。

處理公務用了多少時間,韓岡只是在估測。現在並沒有準確有效的時計,韓岡當初提出了擺動原理,用來代替了水漏、日晷之類的計時儀器。韓岡也不知蘇頌舉薦的韓公廉,他什麼時候將鍾給設計好,並製作出來。

處理完了公務,小吏將公函都搬走,韓岡面前的,就是朝廷一些內部消息的通報。

這算是邸報的範圍了,韓岡每天都能從上面得到一些不可能在外面宣揚的秘聞。

江西洪州大雪,壓垮了城中房屋一百四十餘間,上千人受災。除此之外,大雪在江西普降,也造成了交通堵塞,並讓人們出行生活帶來了不便。

這算是今天的邸報上,最為重要的幾件事之一。

雖然這是洪州以慶幸的口吻上書,說是幸得太上皇、太上皇后和聖天子的庇佑,廬舍毀損雖多,卻沒有百姓傷亡。

不過從這件事上,也能看得出今年的氣候的確冷過往年,太湖都結冰。

氣候一變,對種植業就會產生巨大的影響。現在這樣的情形,就不僅僅是一路的事了。而是從北面冷到了南面。來自極北凍原的寒流,從北至南,貫穿了大陸。

既然大宋內部各路幾乎都受到了寒流的侵襲,那麼北面本來就更為寒冷的地區,又怎麼可能不受任何影響?

有些事根本不用多想,直接用常識就能考慮明白。

遼人這個冬天會很難過。就算通過劫掠高麗,得到了一筆豐厚的收入。但一個如遼國這般巨大的國家,是不可能靠吞吃小國來維持國中財計。在寒冬中所短缺的部分,遼人只能通過劫掠來設法補足。

早在秋天的時候,河北河東和陝西,便照常例開始防秋。章惇為首的西府,在東府的配合下,對邊地的城寨做了一次調查,其中需要整修和重建的部分佔了實際總數的一半。而這些需要整修的寨堡,河北佔了其中的一半。

不過整修邊境寨防一事,朝廷還沒打算公開,因為這等於承認邊境上的寨牆有問題,讓遼人看到機會。兩府共同的決定,要到明年開春,河北的塘泊防線徹底解凍,他才會提出此事。

今年就要靠邊境上的駐屯大軍,來嚴防死守。大規模的入侵不會有,小數量的越境,恐怕會多如牛毛。

到時候有的邊境上的守臣忙了。

另外還有西域。

西域的緯度並不低,後世韓岡早就領會到這一點。時間距今不過千年而已,韓岡不能不擔心王舜臣在西域的處境。

以王舜臣以無數人頭換來的赫赫凶名,在西域,沒人敢給他氣受。

能威脅他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便是天候的問題。而另一個重要因素就是主體在蔥嶺之西的黑汗國。

以前韓岡對黑汗人的威脅並沒有放在心上,但在王舜臣最近一期的奏報抵京之後,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一個月的時間,從極西的末蠻跑到了京城。這個速度快得讓人難以置信,幾乎不可能,不過他們還是做到了。

王舜臣在奏章中,也只說明了兩件事。第一,他即將遭遇黑汗軍,數目不明,可能較他手中兵力為多。第二,由於天候不便的原因,他選擇就地迎戰。

也就是說,韓岡所擔心的問題,現在王舜臣都遇上了。到底要怎麼應對,韓岡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十分棘手。

王舜臣不願撤離末蠻,並聲明要在那裡迎擊黑汗人。但從他的奏報中,對當地地理、人情的了解是在是太少了。光是堅壁清野的老套手段,不一定管用,可能最終還是要做好戰略轉進的準備。

之前他還跟章惇就此事討論過。

韓岡對章惇說不用擔心王舜臣。

而章惇對韓岡說,朝廷想要了解的僅僅是王舜臣會不會敗。

在韓岡看來,王舜臣敗了也不會影響大局。

‘黑汗軍千里出擊,卻早早的被打探到了消息。只要趁他們新來乍到,給予迎頭痛擊,必定能夠輕鬆擊敗黑汗人。’

韓岡的話,在章惇那邊的沒有得到什麼認同。

戰場上沒那麼多必定。一錘子買賣,若是他章惇領兵,絕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以王舜臣從韓岡那邊學到的一切,應當也不會做。多半是穩守城池,靜觀待變。

之後緊隨在第一次奏報之後,第二次的奏報就主要是王舜臣對黑汗軍的應對。而王舜臣的布置一如之前的猜測,

沒人為此嚇了一跳。孤軍在外,能做出的選擇很有限。如果不是迎面的硬碰硬,或是半道截擊。剩下的也就是守城一個辦法了。

天氣、地理,以及當地的人心。王舜臣若是能夠把握到這三樣,很快就能將敵軍給擊敗。

躍進千里北上,在隆冬時節,幾乎是個自殺的行為,換作是南下倒是好了。黑汗軍或許自持兵力雄厚,所以不在乎時節和地理的問題,而王舜臣去不會不在意。

‘勝利會比想象中來得容易。’

韓岡在看到王舜臣的第二封奏疏後,心中騰起的想法。黑汗人誤算了王舜臣的決心,最後的結果現在也就註定了。黑汗雖是大國,在軍器上的實力也同樣無法與大宋相抗衡,大量鑄造的各色兵器甲胄,能夠好好的給黑汗人一個教訓。將他們竊據的疏勒、于闐等地收歸中國。

前兩封奏疏,已經是幾天前送抵京城的事情了,按照時間來計算,除非黑汗人能夠耐下性子圍城,而王舜臣沒有出擊邀戰,否則這個時候,戰爭應該已經結束了。

究竟是勝是敗,此時已見分曉。只是過於遙遠的距離,讓韓岡無從知曉,只能盼着從西域一路傳回來的馬遞早日能帶來勝利的消息。

“宣徽!宣徽!”一名樞密院的吏員匆匆走進了韓岡的公廳,將一封公函遞給了韓岡,“出大事了。”

“是西域王舜臣的消息?”韓岡急切的問道。他只是宣徽使,西府中除了他所關心的事務外,其他大小事宜都不會通報他的。

“不是,是東面高麗傳回來的消息。”

“什麼消息?”韓岡問道。

難道是耶律乙辛又在鬧什麼了?都已經將高麗百姓都給瓜分掉了。土地也分割給了不少人,幾乎是骨頭裡都攥出了油,還能怎麼鬧?要說水軍,韓岡一百個不信,掌握在遼人手中的那點船隻,有能力來騷擾大宋近海。

“遼軍登陸日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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