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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居卿聽得發愣,他倒是沒想到,韓岡如此精通廚房炊具。

他不知道韓岡家裡有個為了燒菜,能折騰着十八般兵器的大廚。

鑄鐵飯鍋,鍛鐵炒鍋,一出來家裡就預備上了。鑄鐵飯鍋燒出來的米飯,比起尋常的飯甑和瓦罐,口感要好不少。用來做炖菜,炖雞、炖肉什麼的,火候也同樣不錯。這樣的鑄鐵鍋,再鍍了琺琅就可以拿出來加個十倍賣了。而鍛鐵小炒鍋更不必說,天天都能派上用場,也讓家中的菜單上增添了不少新菜。

“扯得遠了,還是說怎麼發明的鐵范。”韓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示意方興說下去。

“都說格物致知,我等不留意的什物,參政看一眼就記在心裡,什麼都能說上幾句。像方興這般,看了就過去了,轉眼就忘光。”方興跟韓岡有情份,笑說了兩句,然後對王居卿道,“徐良離開了板甲局後,就被分配去造大鍋。那種徑長三五尺的大鍋,不可能鍛打,只能鑄造。可他是鍛鐵匠轉任,手藝不行,學人用泥模子來鑄鍋,總是有沙眼,而鐵鍋又不能太厚,鐵料多了就虧本了,所以他鑄出來的鍋每次都會漏水。後來這徐良就不知怎麼的便想到了先弄個鐵模子,再在鐵模子中澆鑄個鍋子出來,倒是給他闖出了一條路子出來。”

王居卿聽得感嘆不已,“也虧了那徐良在鑄鐵上是生手,否則還不會有這鐵范。”

“是啊,要是他傳習了泥范鑄鍋,知道怎麼避開沙眼,就不會去琢磨其他辦法了,更不會有鐵范。有了鐵范法,便比泥范要強出許多,大小質量都沒得比,鑄造的速度也比不上,所以東京市面上的鐵鍋這兩年幾乎都改官造了,往南、往北,也是官造的多。監中也知道有這麼個人,等到參政提議要新設火器、鑄幣兩局之後,臧監丞直接就把那徐良給調回來了。”

“現在徐良就在火器局中?!”

“不,是在鑄幣局裡面。鐵范法用在鑄幣上時有些麻煩,所以把他要了過去。”方興嘆道,“現在看起來,鐵范鑄器暫時只適合大的物件,小如錢幣,就有些難了。”

“方才說徐良是為了鑄鍋才發明的鐵范法……”

“的確。”方興點頭。

“但也該加以獎譽才是,畢竟這讓朝廷節省了多少耗用?節省了多少時間?用在鑄鍋上就讓朝廷得益甚多,用在鑄炮上更是不知多少好處。當年區區一個釀酒的連灶法就給呂三司賞了官了,這鐵范法可是遠在連灶法之上。”王居卿連聲為徐良抱不平,轉頭對韓岡道,“參政,若徐良還未得封賞,居卿今日回去,就給太后和中書上書。”

王居卿和呂嘉問的心結,從當年呂嘉問吞了連灶法的賞賜之後就結下了。儘管這些年來,王居卿知呂嘉問勢大,故而隱忍不發。但這一回在廷推上,便從背後捅了呂嘉問一刀。現在一說起新工藝帶來的好處,還不忘踩呂嘉問兩腳。

“是準備給的。不過若是現在就給官,怕讓北虜知道這鐵范法的好處。”方興說道,“就怕給契丹人知道,所以才調去的鑄幣局。”

“這樣啊。”王居卿平靜了下來,點頭稱是。

火炮這一軍國之器,如今藉助韓岡的名聲早已遍傳天下,遼人不可能不打探。有飛船、板甲和種痘法的先例在,遼人對火炮會有多重視也可想而知。為了防止他們了解工藝製造上的細節,什麼樣的應對都不嫌多。

“其實這鐵范法就像當年以板甲代札甲、鱗甲,工時和成本都降到了之前的幾分之一,饋賜當如神臂弓和板甲例。”韓岡說道。

自從神臂弓、斬馬刀、板甲、飛船名震天下之後,每年獻上來新式武器不知多少,但合用的寥寥無幾,其中適合量產的更為稀少。而對於工藝上的改進,也同樣如此,數量不少,堪用的不多。能與板甲相比的那是一個都沒有。如鐵范法這等軍民皆宜的新工藝,這些年來還是第一個。

“只是怕北虜知曉,所以等徐良他在鑄幣局稍待時日,才會將他提拔起來,錢幣鑄造也需要一個有想法的大匠來管着。要是他能改進鐵范法,用在鑄幣上,那就更是名正言順了。”韓岡又沖王居卿笑笑,“鑄一板制錢,就要換一次模子,這耗費也不少。錢幣價本廉,能少耗用一分就是一分。”

這是下面的提議,韓岡總不能公然說自己不在乎遼人去製造火炮。而且相對於火炮的外觀,工藝技術更為重要。看了火炮的外觀,模仿起來不難,但工藝卻不一樣。韓岡還是希望看到當遼人用上同樣的武器與官軍對陣時,突然發現性能上天差地遠、數量上天壤之別時的蠢樣。

“參政說的是。”王居卿點着頭,停了一下,忽然問道,“不知青銅炮可不可以也用鐵范來鑄?”

方興回道,“尚在試作中。應該可以,最多只要改一改。”

“若是能成功,就是莫大的喜訊了。”王居卿贊了一聲,轉問韓岡,“虎蹲炮是鐵制,野戰炮和城防炮還是青銅質地。敢問參政,這野戰炮與城防炮,是否能改成鐵制,還是只能使用青銅?”

韓岡道:“銅價遠貴於鐵價,當然是用鐵制的更好。只是因為野戰炮與城防炮與虎蹲炮結構不同,發射時炮壁受力遠過於虎蹲,擔心鐵炮像爆竹一樣炸開,才改用更有韌性的青銅,日後技術如有突破,還是要改作鐵炮方好。”

“鐵炮若能成功,數量能十倍於青銅炮,一年當在千門以上。”

方興在火器局中的時間不短了,而且是一手控制火器局的發展起來的元老功臣,對家底當然比誰都熟悉。

“若當真一年千餘門野戰炮、城防炮,床子弩就再也派不上用場了。”王居卿對韓岡笑道。

韓岡隨即問道:“那時候,軍器監打算怎麼做?”

王居卿一愣,想了一想,“撤除吧。與青銅炮比起來,床子弩的成本也高了許多,更不用說鐵炮了。能夠使用的時間又短,保養上也麻煩。其實居卿這些天,正在考慮如何處置弓弩院中造床子弩的那一部。”

韓岡點了點頭。在他的想法中,軍器監專門製造床子弩的部門,將削減編製和生產量。最後最多只維持一小隊工匠,以保證技術的傳承。其他全都轉去他處。王居卿也能這麼想,就免得自己再費口舌了。

“那些庫存的床子弩可不在少數。”韓岡又道。

王居卿這下就想不出韓岡想說什麼了,欠身道:“請參政明示。”

韓岡說道,“已經造好的床子弩,還可以送去西域。面對黑汗國的軍隊,神臂弓和床子弩足夠應付了,且床子弩拆開來運送,比火炮要輕便一點。”

儘管王舜臣那邊也需要火炮,可暫時他還不打算運火炮過去。重量是個問題,同時對手是個文明程度不亞於中國的國度,與千年之後截然不同。由於道長途遠,大宋的國力優勢無法體現,當技術泄露之後,無法在數量上壓倒對方,而質量上,以現有的水平還難以拉開一個讓敵人無法企及的距離。

如何分派已經造好的軍器,這是樞密院的工作,跟王居卿完全無關,與韓岡也沒有太大的關係,但這並不妨礙王居卿附和韓岡的話:“樞密說得是,用床子弩對付黑汗人的確是足夠了。”

韓岡笑了一下,與王居卿一起,繼續參觀起這座火器試驗場,從試射場轉到守衛和實驗人員的房舍,再從守衛們的房舍轉到倉庫,又花了兩人不少時間。

這兩天,這裡都是在測試虎蹲炮,青銅的野戰炮、城防炮還沒有拖過來,韓岡、王居卿兩人也沒有繼續讓火炮聲繼續折磨自己耳朵的想法。

來到寬近兩丈的寨牆上,韓岡俯視着被城牆圈起的這一片試驗場,問方興道:“火器局現在還有什麼需要?”

“火藥的原料還是少。”

經過大批量的實驗,火炮發射葯的原材料,已經找到了比較合適的提純方法,同時三種原料的配比也確認了,成品製造也有了規程,可以說已初步定型。

除了兩個小組依然在實驗威力更大的火藥,其餘工匠都被調去解大量生產上的設置與安全問題。

現如今,唯一的問題就是原材料的數量。

可既然幾百年後,普及火器的兩個王朝都不缺火藥,韓岡也不覺得自己需要擔心。

“中國之地,卻也不缺硫磺,木炭、硝石數量更多,只要朝廷有需要,肯定不會缺。”

“參政如此說,方興也就安心了。”方興說著,又嘆:“聽說日本多硫磺,遼國這一回佔了日本,造火炮可就更容易了。”

“學也學不像,趕不上中國,不用擔心太多。”

韓岡不怕遼人偷學火炮,就怕他們不學。他是真想看到拖着幾千斤大炮行軍的契丹騎兵。不能隨着騎兵機動的炮兵,遼軍可沒有相應的戰術來配合。就像大宋官軍,其戰術體系完全是以步兵為核心,遼軍的戰術體系也是圍繞着其最為擅長的騎兵來展開的。

“是。”方興拱了拱手。

“火器局是軍器監的重中之重,日後也要壽明多費心了。”

“居卿不敢有負朝廷與參政之託。”王居卿回顧方興,“且有提舉在,參政也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