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山當場變了臉:“武總,您這是給我開玩笑對不對?”
武總:“什麼開玩笑?這種事怎麼能開玩笑?唉,肖總啊,這事是上面說了算。”
如果不滾回家,他都不用扒拉手指,就能算出來自己要吃多少年牢飯。
漢達很特殊。
AF的代理。
但不是普通的,私人性質的代理商。
漢達AF國內代理總公司的一個分公司。
而AF總代理公司,是盛世大唐旗下的一個子公司。
漢達如果是私人公司,那麼賣多少錢,利潤怎麼劃分,沒人能管得着。
現在肖南山拿着上頭開的工資,動的每一分錢,都是挪用公款。
他動的可不是一分兩分。
而是每一單銷售純利潤轉化成回扣的百分之五十。
差不多漢達賺的錢,有一半落盡自己的腰包。
原以為路遠只是大東南區域武總一個手下,這尼瑪直接是集團總部高層中的高層派下來的人。
尼瑪喲……
到底是哪個大股東閑着無聊,來這不毛之地尋開心啊。
肖南山重新望向路遠。
滿臉橫肉上,又堆起來笑容。
他起身,鼓掌,熱情道:“臨時接到上頭通知。我要卸任了。來,大家鼓掌歡迎,歡迎咱們的新總經理,他就是路遠!”
晨會上鴉雀無聲。
每個人的表情都特精彩。
有的人陰晴不定,比如高震,比如何曉媛。
有的人驚慌失措,比如讓路遠端茶遞水的前台財務。
有的人面如死灰,比如那些普通的銷售。每個人都吃回扣,真要是追究起來,這幾年坑公司的錢,差不多都夠他們進去吃幾年牢飯了。
路遠起身,問肖南山:“肖總,需要我送送你嗎?”
肖南山卑躬屈膝:“不用不用……路總日理萬機。我自己走!我這就走!”
他擦着汗,一路小跑離開了。
連辦公室的私人物品都沒收拾。
路遠望向財務:“把今年的財務報表給我。我要詳細到每一單生意。”
他離開會議室,坐在原本屬於肖南山的辦公室里。
路遠很好奇。
好奇人人都說暴利的醫療器械行業,漢達是怎麼做到在虧本的邊緣徘徊的。
幾分鐘後,財務抱着一大摞材料進來了。
大氣不敢出,耷拉着腦袋,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路遠翻看着材料。
他覺得應該喊辰溪來的。
因為他發現,就算一大堆資料放在面前,也看不出什麼。
比如上個月的一個單子。
四百萬成交。
成本三百七十萬。
利潤三十萬。
這三十萬里,有業務員的提成兩個點,也就是六千塊。
有百分之十五的錢預備出來,是維護客戶關係,花在定機票上,花在客戶吃飯買單上,花在人家泡溫泉提前安排上,花在逢年過節去拜訪上。
這就五萬沒了。
公司里接送人,有自己的車。
車保養,加油,支出員工工資,以及交稅,各種亂七八糟的開銷,還有每年的代理費,雖然是最低檔的。
但七除八扣,到頭來,確實不賺錢。
路遠抬頭,打量着財務。
“多大了?”
財務有點慌:“三……三十二。”
路遠:“有孩子沒?”
財務:“兩……兩個。一兒一女。兒子九歲,女兒……女兒七歲。”
路遠:“真幸福,讓人羨慕。”
財務腿有點抖。
路遠笑了笑:“別緊張,就是隨便聊聊。”
真的只是隨便聊聊。
可財務心裡都快罵娘了。
這特么誰不緊張啊。
你丫要是問工作狀況,甚至直接興師問罪公司里的事,那還算正常。
你丫把辦公室門一關,笑眯眯的問老娘多大了,問幾個孩子……你這到底想幹啥啊!
財務覺得自己真犯不着為了每個月那個幾千塊的信封進去吃牢飯。
她直接坦白了:“路……路總。您看的這單……沒什麼問題。你看看這月三號的單子。”
路遠翻出來。
財務:“這行業給買家回扣返點是很正常的。你剛才看的那單利潤本來就不高,沒什麼好說的。這單銷售的,是心臟支架。利潤很高。銷售價格咱們雖然能自己決定,但總代理那邊為了防止各省市的惡意競爭,會定一個價格區間。這麼低的價格,是根本沒法做的。不過肖總……肖南山關係很強大。經常會簽訂一些陰陽合同。一百萬的東西,簽一個一百二十萬的合同,再簽一個兩百萬的合同。買方付兩百萬,應付上面檢查。然後返還八十萬,實際成交。這是惡意競爭。但肖南山能擺平。上面查,每年也就是交一些小額度的罰金。”
路遠終於明白了。
這漢達公司,在盛世大唐那,根本微不足道。
可事實上不算小。
規模也許就那樣,賺錢能力真心不差。
正常銷售,拿一份提成。
大頭卻在回扣那裡。
返回去的一百萬,三百萬,五百萬,甚至一架大型ct機器,賣一千萬,返回去的那些錢,有多少真正給了買方?
有多少進了自己腰包?有多少進了兩個經理的腰包?又有多少進了銷售員的腰包?
公司不盈利,自己卻吃的肥頭大耳。
難怪公司上下,“齊心協力”對付他這個外人。
路遠讓財務回去,自己坐在辦公室內,捏着眼角。
問題知道了。
可怎麼解決呢?
他看過很多商人的自傳。
那些書,更像是炫耀。書里說的如何如何成功的,卻從來沒有細節的講過遇到什麼樣的難題,怎麼解決的。大多一筆帶過。
這些成功的商人,肯定遇到過很多很多難題。
路遠越加佩服唐獨舞,比他大不了幾歲,年紀輕輕,端坐六十三層大廈頂端的辦公室,那才叫真正的運籌帷幄!
他不可能收集證據,把這公司的人全送進監獄。
先不說找證據的難度,把這幫人都送進去,他這個光桿司令怎麼辦?
唐獨舞能笑死。。
他也不可能坐着,看着不管,或者變成另一個肖南山。
那樣的話,見到唐獨舞,唐獨舞可能依舊會開玩笑調侃他,但人生路遠,他好不容易為自己鋪的路,可能就此終止了。
肖南山冷笑:“上面?上到什麼層次?總代理?能上到盛世大唐集團嗎?盛世大唐集團管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武總,您可不夠意思。這些年,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這剛來上任,就拿我開刀?總代理那邊做的決定,還不是你提的意見?”
武總語氣開始冰冷:“肖南山,你似乎還不清楚情況。”
肖南山:“呵呵……武總說的對。我真不清楚。沒事,我打電話給我老同學問問就行了。一個電話的事。”
肖南山再也懶得嬉皮笑臉了。
他兇狠的盯着路遠,滿臉橫肉上全是怒意,狠狠的指了指路遠一下,撥通孫常建的電話:“老同學,過年你可喝不到我準備的龍井了……”
孫常建直接破口大罵:“住尼瑪的嘴!誰他么喝過你的龍井?你把話給我想清楚了再說。”
肖南山瞪大眼睛,一臉懵逼。
孫常建:“你那點破事我已經往上彙報了。就兩個選擇。要麼滾回家,要麼吃官司。你想死,別拖着我!”
肖南山:“常建,到底什麼情況啊?你給我說明白點?”
電話沉默了好半響,孫常建應該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壓低聲音道:“那個路遠,我特么見到也要躬身彎腰當個孫子。你就可着勁作吧。”
電話掛斷,肖南山心驚肉跳。
要麼滾回家,要麼吃官司。
這句話言簡意賅,每一個字里,都藏着上頭的決心和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