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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biggod22

正文:

江湖夢,住在我們心中的那個俠客

少年時候,看武俠劇里的俠蹤劍影,總是莫名地憧憬,意猶未盡處,還會忍不住幻想自己是位風流倜儻快意恩仇的大俠,劍收於鞘時淵渟岳峙、劍起時又能揮出一片水銀瀉地雲捲雲舒。

日思夜想久了,於是便在心中有了一片江湖,有了一場江湖夢。

我想不止是我如此。

有句老話說,一千個讀者的心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同樣的,一千個被現實社會的條條框框桎梏住的俗人們心間,便也有一千座不同的江湖。

求名者得名、求利者得利、求快意者得快意、求安穩者得安穩——這些在現實中並不存在的江湖就像是我們圓夢的地方,我們被稱之為“規矩”“方圓”“社會準則”的枷鎖束縛得越緊,就越是想要在內心最深處那片江湖裡翻江倒海自在逍遙。

說白了,我們心中江湖上的那個狀若俠客的自己,才是我們真正想成為的自己。

但人生有太多彎路,太多不可回頭的路,一步踏錯便再無轉圜的餘地,南轅北撤說的便是這個道理——有時候回頭看,我們一路行來的方向,竟是和最初的夢想背道而馳,可我們被所謂社會的進步、所謂年輕人的成熟、所謂命運的安排這一類的東西追迫着、驅趕着,又着實沒有時間停下來感傷,於是漸行漸遠、夢想和現實也被拉扯得越來越滄海桑田。

到最後,我們的夢想,只剩下一副骨架、一副殘骸,即是那座每每熱血沸騰時便在心間浮起的海市蜃樓般的偌大一個江湖。

在那個江湖裡,我們是最自在最洒脫不羈的那位俠客。

《雪中悍刀行》,便是烽火心中的江湖,而《雪中悍刀行》里,就住着烽火最憧憬的那些俠客。

離陽最北是北涼,北涼之北是北莽。

一場春秋不義戰,無數繁衍生息了上百年的古老王朝被戰火毀於一旦,於是世上只剩下兩個巨人在扳手腕——在南邊的叫離陽王朝,在北邊的叫北莽。

然而在世人心中,最值得敬畏的,卻不是囊括了整個南方富庶之地、在春秋大戰中滅盡諸國的離陽朝,亦非獨處於北方廣袤草原上的北莽。

只因這個世界上有兩個地方的名頭太響、風光太盛。

天下第二坐鎮的武帝城,養出了三十萬鐵血驃騎的北涼。

天下第二並非天下第二,就像獨孤求敗一輩子未嘗求得一輩,王仙芝以武證道,幾十年里做到了真正的天下無敵,於是他坐鎮的武帝城,也順帶成了武林中每個人心中的聖地;

北涼也並不涼,至少人心不涼,非但不涼,甚至熱得發燙,徐人屠揮一揮手,三十萬鐵騎就能踏平這塊大陸上任何一個地方,所以北涼從來不是世人心目中的聖地,而是魔窟。

有那麼兩個人。

一主一仆。

僕人牽着一匹瘦馬,主人提着一罐劣酒。

僕人是能在武林中公認的聖地亦是禁地的武帝城頭留下一把劍的名聲不顯的劍客,主人是世人連背地裡偷偷抱怨兩聲甚至腹誹幾句都透着懼意的魔窟北涼的世子。

故事便從此開始。

然後便展開了整座江湖。

一。徐鳳年

《離陽志?諸侯列傳?北涼世子》:有鳳居於朔方,擇北涼梧桐而棲。世人未嘗見鸞鳳,皆以為美燕雀,不以為意。然鳳者,天之驕子也,北涼者,亦造化所鍾之神秀。鳳棲於北涼,天地交,泰也。一朝振翅展羽,引吭清啼,天下無雙。

世子荒唐。光是荒唐,還不能說盡徐鳳年的跋扈。

離陽王朝唯一的異姓王是他的父親,天上地下最強大的一支軍隊是他的靠山,徐鳳年確實有足夠的資格跋扈。所以前二十年,他是活得那般無法無天。

花魁他敢搶、悍匪他敢賞,和公主的婚約他敢推,先帝駕崩他還敢辦場音樂盛宴。

所以世人都罵他草包,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

而沒有罵他的人,也在心裡偷偷盼望着他能把北涼那份大大的家業敗個精光,好讓壓在整座江湖乃至整個離陽王朝頭頂上的那座大山自行分崩離析。

聽着有些耳熟?

不錯,這正是烽火最喜歡的戲碼——某位背景深厚得讓人覺得驚怖的主角,或弔兒郎當或身心有缺陷,所以不被絕大多數人看好,然後某年某月某日,這位主角彷彿突然受了醍醐灌頂,兀自覺醒,就此走上了逆襲之路。

極品公子的無道、撒旦的道藏、天神下凡的小奧、蛤蟆的甲第,都是這麼一路走來的。

所以按老規矩,前二十年受盡世人腹誹的徐鳳年,也走上了他的自我證明之路。

如鳳凰涅盤。

六千里的歷練,長途跋涉、食不果腹,受的苦比徐鳳年前二十年加起來還多十倍不止,但他抱怨歸抱怨,依然一步一個腳印走完了全程,甚至苦中作樂,認得了幾位朋友、調戲了幾家閨女。

練刀,苦修般的自我錘鍊,高手從來不可一蹴而就,縱使徐鳳年有一座聽潮亭武庫、有傳他大黃庭的王重陽和授他兩袖青蛇的李淳罡,他依然只能在武道這條路上靠自己的毅力慢慢攀爬,忍受着他那張總是掛着一絲壞笑的臉龐上從不肯透露分毫的苦楚。

為人處世,為人處世不難,但徐鳳年要去處的世道,是對自己有天大的偏見的世道,北涼以外的地界,平民畏他怕他,豪族恨他蔑他,那些居於江湖或者廟堂頂端的人物、更是欲除之而後快。陰謀陽謀、步步驚心,讀者光是想想都覺得勞心勞力。

但非如此不能涅盤。

為了給當初在那座城裡受了委屈的娘親討回一個公道,為了給寵愛自己保護自己半輩子的父親掙一個後事無憂,為了身邊的女子,為了背後的鳳字營,為了已經埋在冢間但死前都不忘遙望着自己微笑的老黃,徐鳳年非如此不可。

世子荒唐,並非荒唐,那鳳本是九天之上的神物,這污濁世間哪裡懂得他的志趣和驕傲。

——信他的,可得永世的錦繡繁華

——不信他的,必被他的紅蓮業火包裹,墮入地獄

二。劍九黃

聲聲慢?公子老黃

聽濤閣側,錦鯉蓮花,一池拓落北涼。

風雨十方,公子最是荒唐。

春眠青鳥扶塌,喚紅麝、換了衣裳。

莫言早,朦朧花正好,全城皆賞!

九劍埋了劍九,灑一壺杜康,不敢頹唐。

磨礪十年,刀裂武帝城牆!

熬得十年一朝醉,孤山北望,天地為床,

問山鬼,道是六千里多長?

這是去年七月的時候為老黃填的詞。

初讀雪中的時候,愛極了這個憨厚質樸得一塌糊塗的老僕,牽着一匹看上去像是隨時都會累倒的瘦馬,就那麼一個人陪着鳳年走過了六千里的山山水水。

忍飢挨餓有之、雨打風吹有之,一次次風緊扯呼、一碗碗劣質的黃酒,兩人一馬一起一落間便是八個腳印,這六千里是最貨真價實的六千里、是讓鳳年從一個雖有滿腹機鋒但實際上還是太過嬌生慣養並不懂得如何拿捏做人做事分寸的腹黑紈絝步入成熟堅韌的六千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