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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有了一次世人眼中的古道心腸,沒過多久徐鳳年就恨不得給自己抽兩個大嘴巴,實在是大老爺們帶個孩子太不像回事情,帶了個拖油瓶在身邊,她餓了也不說話,就是眨巴着一雙眸子,可憐巴巴望着徐鳳年,乘馬把小屁股瓣兒坐疼了,她也不哭不鬧,也還是轉頭望着徐鳳年,眼眶濕潤,若是一起牽馬而行,按照規矩她就得提着沒地方花去一兩銀子的沉甸甸錢囊,小手紅腫,脫手掉在地上,也只是默默提起,提不動,就扛在稚嫩肩膀上,人摔倒了,也不委屈喊痛,就是站起身繼續扛着走走了摔,這一天下一大一小來能走多少路程?再有若是徐鳳年單身一人,與劣馬在晚上也就在露天荒野對付着過了,有了陶滿武后,徐鳳年還得拿兩件衣衫出來,一套給她墊着,一套蓋着,關鍵是這孩子睡覺不安分,總是亂踹,要不是徐鳳年每隔一個時辰就要餵養飛劍,指不定這丫頭才一宿就給凍得半死了,幾天以後,徐鳳年實在熬不過這個倔強的小姑娘,晚上睡覺就只好讓她窩在自己懷裡,對付大魔頭謝靈都不曾這般憋屈過。(最穩定,最新小說“”

所以當世子殿下終於看到龍腰州內腹飛狐城,那座屹立城頭之上的掛劍閣時,如釋重負。最新小說“”

要知道世子殿下少年時,可是最喜歡在大雪天拎着弟弟雙腳隨手丟的傢伙,要不就是與大姐一起玩倒插蔥的把戲,黃蠻兒顯然更喜歡,每次被哥哥從雪地里拔出,總是憨憨的笑臉燦爛,姐弟三人樂此不疲,唯有二姐徐渭熊站在遠處煢煢孑立,冷眼旁觀,她早熟而早慧,約莫是不屑玩這種幼稚遊戲的,不過偶爾會打一場雪仗,前提是與徐鳳年一起打徐芝虎和徐龍象,徐芝虎相對體弱,黃蠻兒被哥哥吩咐了不許用力,故而每次都是大敗而回,這時候徐渭熊心滿意足了,才揚起尖尖下巴,拍拍手冷着臉卻翹着嘴角說要去看兵書去了。等她走後,徐鳳年便會與徐芝虎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而挨揍比揍人更開心的黃蠻兒也不懂什麼,跟着大姐哥哥一起傻笑便是。

自繞過留下城這一路行來,尤其是捎帶上陶滿武以後,徐鳳年時常出神發獃,興許是蹲在加闊的官道邊上,可能是遠望着一座新建驛站,或者是站在高處眺望一馬平川的荒野,甚至發現一座引進江南灌溉工具的無名湖泊都要駐足。陶滿武終歸只是六七歲大的天真孩子,沒有因為爹娘的過世而哭死就已是殊為不易,但她能輕易看透人心,看出所有遮掩晦暗下隱藏着的真實喜怒哀樂,她知道誰心懷歹意,誰又面冷卻內心溫暖。(最穩定,與這個換上一張新麵皮的壞人朝夕相處,到了飛狐城外,才看到他第一次流露出欣喜的內心,順帶着她也不由自主暖洋洋起來。

臨近城門,徐鳳年翻身下馬,將陶滿武從馬背抱下,一手牽劣馬,一手牽稚童,走向城門,孩子的小手紅腫如饅頭,水泡被他小心刺破後,十有會生出新繭,再以後就是老繭了,徐鳳年也就不再為難這個身世坎坷的孩子,將行囊掛在馬背上,看到有馬隊轟然出城,徐鳳年拉馬側身,站在一旁,為青年披肩散發,身着一掛昂貴貂裘,面容冷峻,身後六騎家兵俱是披輕甲佩莽刀,背負製作弓弩,馬背懸掛有一袋箭囊,箭矢攢蹙,徐鳳年看到箭羽略有磨損卻不至於影響準頭,既不是豪奢之輩,也絕非花哨擺設,對這名北莽將門子弟也就高看一眼,原本對普通百姓百般刁難的城門衛立即卑躬屈膝,彎腰含笑目送離去,笑意中並未有絲毫嘲諷嫉妒,只有敬畏。

眼光毒辣的城門衛士查過給離鄉作證的路引,見到徐鳳年那匹不值一提的劣馬,也就沒了雁過拔毛的興緻,大大方方放行,經過光線昏暗的清涼城門洞,徐鳳年下意識抬頭看去,笑了笑,都不知道呵呵姑娘生死,她怎麼可能再像壁虎貼在洞頂,對自己給予一擊?這類冷不丁的驚喜,當年徐鳳年其實懊惱之餘,還有一種病態的期待和感激,那時候有李淳罡這尊仙佛傍身,一般而言沒有世子殿下出手的機會,唯獨呵呵姑娘,向來視天下十大高手和陸地神仙如無物,想殺誰就附骨之疽般盯梢,無異於是對徐鳳年的鞭策,只不過他至今還是沒有想明白她既然在蘆葦盪中痛下殺手,沒有半點水分,為何最後卻仍是替自己扛下氣運之災?

穿過城洞,徐鳳年滿肚子自嘲,是不是因為自己過於無情無義,才不理解那婿彩女子們的玲瓏心思?就像梧桐苑的紅薯,是練刀以後才後知後覺她的死士身份,原本以為她只是一尾聽中的豐腴錦鯉,不餵食就要清減消瘦,繼續不喂就要餓死,事實卻是她在暗中不知為自己擋去多少災禍,手上不知染了多少紅如胭脂的鮮血。興許自己枕在她腿上的前一刻,她才殺死了幾隻潛入王府的撲火飛蛾,捻燈芯一般捻死了他們。

挑了一家飛狐城東北角鬧市中的客棧,多是遺民聚居,北莽王朝的南北劃分,涇渭分明,北皇帳南朝官,只是擺在檯面上最顯眼的一個例子,在這個王朝遼闊版圖上,多的是讀書人一朝登廟堂的仕途奇蹟,經過起先在所難免的動蕩不安後,有過無數樁北莽貴族擅殺外族的喋血慘案,甚至動輒是幾十幾百人的斬殺,但是隨着北莽女帝的條條律令下達帝國每一個角落,期間死了十數位耶律與慕容雙族子弟,責罰削爵了許多位高權重的王庭權臣,以一如既往的鐵腕統治北方,以老牛舐犢般的罕見柔情撫慰南朝,才造就了如今安穩局面遺民第二代子女,都開始理所當然以北莽子民自居,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感恩戴德。

慕容女帝曾經花了兩年時間御駕親她臨裙下每一寸土地,所到之處,尤其是那些雄城巨鎮,皆是黑壓壓跪了密密麻麻無數人。

離陽先皇一統新帝登基後,可曾去過舊八國?可曾來過北涼?

徐鳳年在房間里放好行李,重要之物都在身上,也不計較是否會被偷竊,倒是小丫頭守在裝滿碎銀的行囊旁邊,不肯去吃飯,大概是一路辛苦提着捧着背着,折騰出了感情,要是不翼而飛,她大概就要傷心死了。

徐鳳年哭笑不得道:“傻瓜,要是被偷了,你豈不是就輕鬆了飯去,你小肚子咕咕咕響了半天,又不是歌謠,我可不愛聽。”

小丫頭陶滿武一臉要是被偷了我可不負責哦的認真表情,徐鳳年笑着打趣道:“放一百個心,真被偷了,不管你的事情。不過我會拿銀票去換一樣重的碎銀子,繼續讓你背。”

做事情從來都有板有眼的小妮子確認這個不算太壞的壞人不是開玩笑後,泫然yù泣。

徐鳳年若是這樣就心軟,也太小瞧世子殿下的涼薄無情了,說了兩個字,“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