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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08-18

湯自毅舉起涼刀,身後甲士紛紛提矛推進。

湯自毅獰笑望着那批烏合之眾。在龍睛郡沒有他翊麾校尉不敢做的事情,尤其是當他殫jīng竭慮為鍾澄心獲取那方百八畫龍硯後,就等於有了一塊免死金牌,這張鍾家給予的保命符,比起武當真人所畫之符可要靈驗太多了。各郡校尉歷來都有拿幫派開刀換軍功的習俗,遠離邊境戰事,想要快速晉陞,手上不沾血是絕對不現實的。湯自毅當然不僅是因為一個劉妮蓉就對魚龍幫大開殺戒,而是魚龍幫那一百多號青壯違禁當殺的謀逆頭顱,這是一筆足以讓龍睛下任郡守鍾澄心眉開眼笑的豐厚功勞薄,既然那名來歷不明的兵曹參軍自己撞到了馬蹄上,湯自毅不介意多宰一個,只要定海神針的鐘大將軍身在龍睛郡,別說龍睛郡,就是陵州都翻不了天。

徐北枳在意的是湯自毅身後根深蒂固的聯姻和勾結,他來龍睛郡的路途上,手頭就有一份龍睛郡的詳細族譜,翊麾校尉湯自毅原在他眼中只能算是一尾小魚,不足以興師動眾,徐北枳想要粘桿拎出水面的是龍睛郡新舊郡守,負責把魚丟上砧板,至於如何下鍋,是清蒸是紅燒自然有人決定。他此時更在意那些地方甲士的jīng銳程度,這將直接決定北涼鐵騎的戰力厚度,邊境二十餘萬鐵騎,若是萬一敗退,夾縫中的地狹北涼能支撐到何時?

徐北枳身後的陳錫亮低頭沉吟不語,雙手五指輕輕對敲,這位寒士的切入口與徐北枳截然不同,徐北枳是向上追溯,陳錫亮則是向下推演,北涼百姓版籍以田地多寡腴瘠分五等,在翊麾校尉這類豪橫之輩之下苟延殘喘的百姓,例如魚龍幫之流,這二十年積怨到底有多少?天下皆知北涼靠人屠徐驍一人支撐,支撐三十萬雄甲天下的鐵騎,支撐那北涼參差寒苦百萬戶,若是這座帝國西北門戶終究免不了要改朝換代,第二位北涼王能帶給百姓哪些不一樣的實惠?

湯自毅當然不會想到那兩名書生根就沒把他當一盤菜,手中北涼刀輕輕一挑,沉聲道:“都給我拿下!違抗者斬!”

徐鳳年望向天空,一粒黑點愈發顯眼,破雲直墜,羽禽神俊第一的青白鸞雙爪鉤住徐鳳年的手臂,雪白翅膀一陣撲扇,面朝眾人眼眸轉動,冷冽非凡。徐鳳年雖說跌境跌得江河rì下,但還不至於淪落到手臂停不好一隻飛禽,伸手摸了摸綽號小白青白鸞的腦袋,小白低頭啄了啄主人手中馬鞭,顯得親昵溫馴。熬鷹養隼,家境殷實的公子哥也都不算難事,只不過馬匹優劣天壤之別,鷹隼也是同理,湯自毅是正統士族出身,兼具將門子孫身份,眼力不差,當下就有些狐疑,只是shè出去的箭,沒由頭馬上收回,正想着是否留下那兵曹參軍的xìng命暫時不殺,身後整條街道就放佛要炸裂開來,如巨石磨盤滾動不止,這讓湯自毅有些駭然,這種聲響對上過邊境的翊麾校尉來說並不陌生,幽州鐵騎五百人以上,城內馳騁,就具備這種震撼力。

湯自毅尚且如此忌憚,更別提身後那幫多數不曾去過邊境廝殺的郡縣甲士了,不用校尉大人發話,就下意識轉頭望去,北涼軍令如山,身形未曾停頓,但相對緩滯許多。

在北涼軍中籍籍無名的汪植披甲佩刀,大踏步進入魚龍幫武館,這位曾在劍閣外率領三千騎截殺韓貂寺的驍將,立下大功後,並未得到預想中的平步青雲,而是得以跟大將軍一場談話,麾下jīng兵變作僅僅一千人,也沒什麼實打實的將軍頭銜,卻高興得跟孩子似的,而且他親身對陣過天下第十人的韓貂寺後,整個人氣勢蛻變得愈發沉穩,如刀在鞘養鋒芒,少了幾分粗糲,多了幾分圓潤,恐怕對上大將軍鍾洪武,也差得不遠。他這一進入武館,除去臂上停飛羽的徐鳳年幾人,其餘人都立即給奪去了氣焰,就連湯自毅也迅速收刀回鞘,翻身下馬,抱拳恭聲道:“末將湯自毅見過汪將軍!”

汪植僅是有意無意望向徐北枳一眼,視線交匯後便悄悄岔開,目光游曳所致,劉老幫主這幾位江湖沉浮大半輩子的老人都有些悚然,這名武將,里里外外,絕非湯自毅可以媲美。

北涼江湖勢力始終不成氣候,顯得零零散散,這可並不是北涼莽夫不夠悍勇崇武,或是不夠抱團,委實是北涼虎狼之師太過彪悍善戰了。汪植不認識當下白頭握鞭戴麵皮的徐鳳年,也不認得寒士陳錫亮,他只認識徐北枳,因為這人用人屠的話說,就是他和副將洪書,以及整整一千騎都死光了,這名讀書人也不許死。離開涼州前,人屠允諾三年之內,不出紕漏,北涼騎軍四位副帥之中,就會有他汪植一個位置!可想而知,這名叫徐北枳的兵曹參軍對於整個北涼是何等重要,若非知道徐北枳那個驚世駭俗的真實身份,汪植差點都以為這小子是大將軍的私生子了。你娘的,敢殺牽繫老子前程的徐北枳?別說你一個小小校尉,就是過氣的鐘洪武親自抽刀,我汪植也敢跟你殺上一殺!

洪書脫離鳳字營後堪稱一步登天,鐵門關一役他雙刀斬殺御林軍六人,金刀侍衛一人,雖然有兩顆頭顱出自撿漏,但急促接觸戰中能活命歷來是事,撿漏更是如此。洪狠子的彪炳戰績幾乎掩蓋了校尉袁猛的風采,可謂是頂尖高手之下表現最為出彩的一員猛漢。除了洪書,還有四十餘名鳳字營輕騎滲入其餘軍旅,都成為跨過第一道門檻的校尉一流軍官,這些人都跟此時的洪書一樣,提拔極為迅速,但名聲仍是相對不顯,曾經身為白馬義從一事,更是被悄然掩飾。

洪書腰懸雙刀,跟在將軍汪植身後,一如既往昏昏yù睡的萎靡神態,像那老虎打盹。

汪植毫不遲疑,冷笑道:“摘刀!”

在北涼軍中被迫摘刀無疑是奇恥大辱,等同於朝廷上官的摘去官帽子。

湯自毅臉sè難堪,緩緩摘下佩刀,雖然十分畏懼這名來歷履歷都是一個謎的外來將軍,但仍是摘刀同時咬牙問道:“末將斗膽問將軍一句,為何要我等摘刀?!”

汪植冰冷道:“甭跟老子廢話,要你摘刀就摘刀,不服氣?有事找靠山訴苦去,能搬來救兵讓老子收回成命,就算你的事,以後汪植再見着了你,避讓一街,繞道而行!嘿,不妨與你實話實說,老子早就看你這個中飽私囊的翊麾校尉不順眼了,一天油水比得上老子半年俸祿,也不知孝敬幾個?今天就摘了你的刀!徐北枳是將的家兄弟,這些天給你們這幫龜兒子排擠得厲害,別不把兵曹參軍不當官,明天就取代你做那個翊麾校尉,反正你小子滿屁股都是屎,誰來做這個校尉都比你名正言順,摘了刀,帶上你這幫雜碎都給我立即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