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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岸觀火變成了玩火自焚,就是離陽北關防線的最好寫照。

作為薊北門戶的銀鷂橫水兩城同時失陷,北莽五萬鐵騎的兵鋒直指南方,讓整個薊州人人自危。

一時間京城朝堂上熱鬧非凡,有人諫言讓近水樓台的兵部左侍郎許拱,就地接手唐鐵霜入京為官後留下的空缺,“輔佐”大柱國顧劍棠處理北地軍政;有人建議坐鎮遼西的膠東王趙睢增援遼東,攻其必救,讓那支五萬騎軍不得不返回東線,以防薊州局面徹底糜爛;也有人彈劾薊州將軍袁庭山調度不當,致使薊北戰火蔓延,難當重任,應該由將門之後的副將韓芳全權主持薊州一州軍務。

當廣陵道西線在謝西陲的排兵布陣下,不但成功阻滯了已經渡江的南疆十萬大軍,甚至還派遣一支奇兵奔襲了廣陵江南岸的一處險隘,使得南疆兵馬進退失據,在西楚水師大舉進逼之下,南疆步軍和青州水師幾乎是縮成一團,全線收縮。在這種迫在眉睫的緊急形勢下,太安城的文武百官愈愁眉不展,對於兩遼邊軍的按兵不動終於無法忍受,北莽蠻子往死里打西北,你顧劍棠紋絲不動是對的,但是連你盯着的北莽最東線都跑去薊州打秋風了,顯然是要繞開傾半國賦稅打造的兩遼防線,要將沒了薊南老卒導致兵力空虛的薊州,作為南下中原的突破口,你顧大將軍還能無動於衷?!就不怕北莽五萬鐵騎一口氣殺到咱們京畿西?雖說你顧劍棠是如今王朝碩果僅存的大柱國,但你老人家的心也真是太大了吧。

遼東靠近薊州邊邊境有個太平鎮,小鎮上居民大多是邊軍兵籍出身,也有些被朝廷貶謫流徙此地的官員,偶爾會有商旅途經小鎮,順路捎帶着做些小買賣,前個四五年那種價廉物美的綠蟻酒就在這裡很緊俏,可惜顧劍棠卸任兵部尚書後,領大柱國銜兼任兩遼總督,邊軍都清楚顧大將軍跟北涼不對付,產自北涼的綠蟻酒這些年於是就不怎麼有商賈兜售了。太平鎮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有三四家酒樓,連正兒八經的青樓也有一座,小窯里的私妓暗娼就更多了,邊軍將領對此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堵不如疏,遼東邊軍被譽為離陽王朝的定海神針,皆是青壯漢子,但是跟北莽蠻子對峙多年,一向相安無事,少有交戰,邊軍將士如何泄?難道還男人找男人不成?於是太平鎮這樣的小鎮子,就如雨後春筍一般迅冒出,一些手眼通天門路寬泛的邊軍大佬,還有本事從京畿周邊甚至是中原江南一帶販買年輕女子,一次就能往兩遼帶來數百人。

太平鎮以長壽酒樓生意最為火爆,是一位實權校尉的私產,除了綠蟻酒,基本上喊得出名號的離陽好酒,如劍南春燒之類,只要有銀子就能在這裡買到。酒樓里常年有拉曲彈唱的各色女子,相貌無非是中人之姿,但在鳥不拉屎的邊境上,也算是挺稀罕的光景了。這兩天長壽酒樓來了對兄妹,年輕女子懷抱琵琶給人說書,兄長負責賣力吆喝和收取賞錢,這本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但那女子要死不死的,只說那北涼王徐鳳年的故事,說那姓徐的如何走過離陽江湖,如何孤身入北莽,又是如何在北涼贏得軍心民心,這可就惹了太平鎮居民的眾怒。只不過一伙人藉機去欺侮那清秀女子,不曾想給那貌不驚人的年輕漢子打得抱頭鼠竄,長壽酒樓樂見其成,乾脆就提出准許女子在樓內說書的條件,是要她兄長每天打次擂台,一旬過後,太平鎮附近的軍伍好手竟然都輸了,那個外鄉青年連贏了十場,生財有道的長壽酒樓又開始坐莊了,估計最少賺了近千兩銀子,害得鎮上青樓的皮肉生意都銳減了好幾成。

傍晚時分,長壽酒樓擂台已經打完,酒樓走進一撥氣度不凡的酒客,四人在二樓靠欄杆位置要了一張桌子,樓下那名女子正在準備今天的第二場說書,她的兄長新換了一身清洗到泛白的潔凈衣衫,縫補得厲害。兄妹兩人從涼州到陵州,再從陵州入河州,過薊州,風塵僕僕一路來到這座小鎮子。不同於離陽常見目盲說書人的手段迭出,女子只有一把琵琶,說書時從不搖頭晃腦嬉笑怒罵,說至人物悲苦或是壯懷激烈時,也僅是略微升降嗓音,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語氣平淡娓娓道來,就像只是個說故事的,至於聽眾們愛不愛聽,樂意不樂意給賞銀,她一概不去管。

坐在二樓靠欄位置的四個酒客,要了一壇號稱“一斤破喉嚨,兩斤燒斷腸”劍南春燒,和一壺極易入口後勁也小的古井仙人釀。四人中只有兩人落座,年輕些的腰間佩了一柄古樸長刀,神色間顧盼自雄,意氣風。好似年輕人長輩的男子臉色淡漠,啟封了那壺仙人釀後,自飲自酌。其餘站着的兩人腰間懸佩有兩柄兩遼邊軍制式戰刀,雖然沒有跟在座兩位平起平坐的地位身份,但是旁人一看就猜得出他們是常年帶兵領軍的不俗人物,否則身上那股沙場氣息不會如此濃重。

年輕人伸長脖子瞥了眼樓下眾人,有些不耐煩,皺眉道:“那姓嵇的怎麼還沒到,看架勢,還真把自己當成是大雪坪十大高手之一了。”

雙鬢青白相間的年長男子不動聲色。

一名站着的魁梧壯漢,好像看不太順眼這個倨傲氣盛的年輕人,皮笑肉不笑道:“袁將軍,嵇六安本就是徽山大雪坪十人之一,什麼當不當成的。”

給稱呼為袁將軍的年輕人喝了口燒酒,嗤笑道:“一個小娘們瞎折騰出的武評,也就鄉野村夫會當回事,說到底,其實也就吳家劍冢的老家主勉強能稱為高手,其他人,東越劍池柴青山那點能耐,在廣陵道那邊關起門來稱王稱霸也就罷了,至於這個鬼鬼祟祟跑來遼東的南疆龍宮宮主,算個什麼東西?”

年輕人雙指緩緩旋轉酒杯,斜瞥了一眼那個拆台的傢伙,笑眯眯道:“還有那南詔第一高手韋淼等人,到了中原江湖,指不定就要被打得找不到南北了。哈哈,還有那個太安城第一劍客祁嘉節,最是滑稽可笑,萬里飛劍,好大的陣仗,結果呢?劍倒是到了河州境內,可祁嘉節這人,就再也沒有消息了。這樣的十大高手,後邊五個加在一起,恐怕也不配武評四人中的任意一個出全力吧?”

魁梧漢子正要反駁一二,給身邊同僚扯了扯袖子,最終還是把話吞回肚子,只是重重冷哼一聲。

年輕人沒有繼續指點江山,而是轉頭看了眼隔着兩張桌子的一名中年人,男子身穿對襟短衫,頭纏青色包頭,小腿上裹有綁腿,只會被認為是個常走山路的山野漢子。但是身邊依偎坐着個妖冶至極的豐腴婦人,衣衫華美,卻不是離陽有錢人家的那種錦衣綢緞,而是扎染的絢爛五彩,想不惹眼都難,分明是那西南十萬大山,有“五色衣裳共雲天”美譽的苗人裝束。體態豐滿的婦人雙手雙腳都系掛有一串銀質鈴鐺,舉手抬足,都會出悅耳聲響,她手邊桌面上擱放一柄刀鞘雪白的弧月彎刀,喝酒時一條腿大大咧咧放在長凳上,若是側面望去,修長的大腿,滾圓的臀部,可謂曲線婀娜誘人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