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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到達關外那座新城之前,八百鳳字營輕騎這邊出現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小插曲。

氣勢洶洶的都尉袁猛快馬來到馬車旁,對充當馬夫的年輕藩王稟報道:“王爺,斥候回報西北一里外,有六十餘名身帶刀劍的江湖武人,分作兩撥打打殺殺的,正往這邊飛奔而來,是否需要末將帶人阻攔?”

徐鳳年愣了一下,笑問道:“是幫派之間的江湖恩怨,還是醉翁之意在我?”

袁猛咧了咧那張血盆大口,殺氣騰騰道:“管他娘的,反正兄弟們憋得慌,就拿他們打打牙祭下酒菜了!”

徐鳳年擺手道:“算了,我們繼續趕路便是,只要他們不湊近就都別理會。”

看到這員邊關驍將出身的壯年都尉好像有些不情不願,徐鳳年用馬鞭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於新郎,笑道:“沒架打皮癢是吧,這位王仙芝的大徒弟,夠不夠你出汗的?”

袁猛悻悻然道:“那還是算了,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嘛。”

只不過事態展讓那位憋屈的袁都尉很是欣慰,那兩撥江湖魚龍要死不死撞向了八百白馬義從的長蛇陣線,袁猛當然看得出是為那幾人有心要牽引禍水,試圖要把水攪渾以便脫身,其中一位身上血跡斑斑的年輕刀客率先掠過了數騎白馬義從的頭頂,落在緩緩前行的騎軍右側,有他帶頭,稍後幾位都齊齊腳尖踩低,身形輕盈地翻過人牆。若僅是如此也就罷了,可某些個輕功稍遜一籌的,總不能繞到這隊輕騎後頭然後再跑路,猶豫了一下,不知是誰硬着頭皮嚷了句“軍爺們讓讓,借過借過”,然後五六個不要命的傢伙愣是想要從騎軍隊列中穿過。本就脾氣暴躁的袁猛在先前有人“太歲頭上動土”,其實就已經怒火中燒了,只是回頭見自家王爺不動如山也就強行忍了,結果這幫兔崽子得寸進尺地想要干擾兵馬行軍,頓時歪頭狠狠吐了口唾沫,低聲罵娘一句,扯開嗓子怒吼道:“抬弩!膽敢近身十步內,殺無赦!”

騎軍並未停馬,繼續前行,但是幾乎一瞬間,所有輕騎就抬起了輕弩。

一根根弩箭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輝,頓時讓所有江湖人感到遍體生寒。

那些沖在最前頭的江湖草莽頓時嚇得停下腳步,紋絲不動,大氣都不敢喘。除去最先憑藉不俗輕功躍過輕騎人牆的右側五人,其餘都被阻擋在這支騎軍左側,涇渭分明。

一名青衫提劍的中年男子顯然江湖經驗要更為豐富,不但示意身旁身後不要輕舉妄動,而且還第一時間扭轉手臂到身後,擺出向騎軍示好的背負劍式,望向最像將領模樣的袁猛,朗聲道:“這位將軍,在下乃是南詔太白劍宗章融謙,正與江湖同道追捕十二名橫行無忌的歹人,若是衝撞了將軍車駕,還望恕罪!”

當著北涼王的面給人尊稱一聲將軍的鳳字營都尉,頓時就臊紅那張大黑臉,這馬屁算是徹底拍到馬蹄子上了,袁猛怒斥道:“去你娘的將軍!老子只是個從六品的都尉!嘴上抹油,一看你這姓章的就不是啥好鳥!”

自稱太白劍宗章融謙的中年儒雅劍客有些難堪,混江湖說到底就是混一張臉皮,六十好幾個江湖中人都豎起耳朵聽着,結果給那個不識抬舉的騎軍都尉罵成不是好鳥,作為南詔白道武林上能坐前十把交椅的江湖大佬,修身養氣的功力再深,此時也沒那熱臉貼冷屁股的定力了,只是面對接近千人的大隊騎軍,而且一看就是那種精銳彪悍的北涼邊軍,章融謙作為過江龍,也沒膽子跟地頭蛇較勁,尤其是在北涼地盤上跟北涼邊軍扳手腕,章融謙就算武功再高,有三頭六臂也不夠人家砍瓜切菜的。所以章融謙就只是冷着臉,沒有還嘴回罵。

一位先前被章融謙咬住身形沒能躍過輕騎人牆的錦衣老者,雖然身負重傷,腰部更是給刺出個血流不止的窟窿,仍是滿身兇悍氣焰,此時背對那支涼騎面朝五十多名江湖仇家,陰惻惻道:“章融謙!你這道貌岸然欺世盜名的南詔頭號偽君子,好意思說我們是歹人?!咱們少主不過是揭穿了你早年殺兄弟奪秘笈以此上位的老底,真有本事,就來殺人滅口嘛!”

一名衣裳勝雪懷抱一架鮮紅琵琶的曼妙女子柔聲道:“邪門歪道,任你巧舌如簧,人人得而誅之。”

那個低手捂住腰部傷口的老人嗤笑道:“呦,淮南道飄渺山大橫峰的柳仙子話了,哈哈,也就是歲月不饒人,否則你柳烘霞這樣的狗屁仙子,老夫年輕時候,沒在大床上壓過五十個,那也有三十個!至於你師父飛蟬仙子,那個靠着駐顏有術就喜歡在各地拋頭露面混臉熟的老婆娘,當年老夫那可是瞧都瞧不上眼的!不就是靠着與好些個老頭有露水姻緣,才在徽山大雪坪十八人里佔了個最靠後的位置嘛,她還真當自己是多牛氣的人物了?軒轅青鋒殺了我們宗主,咱們恨歸恨,但說到底還是服氣的,她那是靠真本事,能一人殺掉宗主在內的六大高手!但你們這幫狗男女算什麼?”

袁猛哈哈大笑,突然不想着急着讓鳳字營趕人了。

懷抱琵琶的白衣仙子眯眼沉聲道:“覆海魔君,你找死!”

五指間滲出鮮血的老人聳動了一下腰桿,壞笑道:“那麼你,是找這個?”

章融謙看似一直盯着這個魔道魁的動靜,眼角餘光一直在留意騎軍的動向,這位太白劍宗的外宗山主突然看到那輛馬車停下,那個年輕馬夫望向他們,但是奇怪的那邊既無人走出車廂,也沒有人掀起窗帘,就好像只是這個不懂規矩的馬夫想要看好戲,然後自作主張地停下馬車,順帶着整支騎軍不用任何號施令,就驟然靜止不動了。

隨着騎軍的停馬不前,頓時出現一股足以令人窒息的肅殺氛圍。

寂靜無聲。

等了片刻,沒有等到罵戰或是廝殺,那個年輕馬夫貌似嘀嘀咕咕了一下,然後很快就重新駕駛馬車前行。

袁猛撇撇嘴,抬起手臂握了握拳頭,開始跟隨馬車前行。

八百輕騎,同時收起輕弩。

無聲無息。

兩撥人目瞪口呆看着那支騎軍愈行愈遠,不知為何一時間都忘了打生打死。

徐北枳彎腰走出車廂後,坐靠着馬車外壁,笑問道:“好不容易撞到懷裡給你裝高手的機會,不露幾手?”

徐鳳年微笑道:“當我是大街上胸口碎大石的賣藝人啊?再說人家也不給銀子。”

徐北枳繼續挖苦道:“看來這次在太安城受傷真挺嚴重的,否則就你這脾性,尤其是當著那幾位仙子女俠的面,早就摻和一腿了。”

徐鳳年搖頭道:“這你還真誤會我了,走江湖最忌諱孫子充大爺,最講究大爺裝孫子。我可是個老江湖,不妨告訴你,剛才那兩撥拚命的江湖好漢,大俠和魔頭,為啥拚命?那個什麼魔教的少主曾經下意識摸了摸胸口,告訴你,十有八-九是本殺人越貨僥倖得手的聽潮閣秘笈,什麼太白劍宗什麼淮南道飄渺山,嘴上說是除魔衛道,其實都是奔着秘笈去的,至於事後如何分贓,都不用攤開來說,姓章的南詔高手肯定能做得滴水不漏皆大歡喜。比如上冊歸我下冊給你,回頭看完了,兩個幫派相互借閱,這麼一來二去,平時隔着千山萬水的兩大宗門,也就成了遙相呼應的江湖鐵杆盟友了,你在南詔說那飛蟬仙子是眾望所歸的江湖名宿,我在飄渺山說你太白劍宗其實根本不輸東越劍池,大伙兒都有面子。說不定幾個長輩坐下來一撮和,再讓各自宗派里的兩個年輕俊彥結為神仙眷侶,又是一樁天大的美談,能讓他們吹牛吹上好幾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