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穎看着秋菱這心翼翼又刻意討好的模樣，哪裡還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她閉關十五年，歷劫又四年，接近二十年的時間她未曾與秋菱相處，難道秋菱變了。
秋菱已是金丹後期大成的修為，修為還算牢固。
月穎不開口，秋菱繼續道：“那日你就出來坐坐，一個時辰？”她比划著一根指頭，見月穎不應：“那……半個時辰？”
月穎還是不應。
“好姑娘，好姐，你就別為難秋菱了，你就出來坐坐嘛，再不就三寸香時間。”
這求饒語調，不由她憶起還是明月居士時的樣子，那時的秋菱還是個孩子，想要什麼，也總是這樣半是撒嬌，半是求饒懇切哀求，令人不忍拒絕。
月穎輕吐了一口氣，“成，半個時辰！但那日學習醫術的弟子，不許休息！”
懷義大喜，忙道：“成！成！學醫的弟子不休息。”
月穎掃過眾人，“我很好，多謝大家的關心，沒什麼事都散了吧。”
武聖道：“月尊授醫術，可想好在何處進行？”
懷義揖手道：“晚輩以為，授業堂不錯。”
明瞪了一眼，沒問你，你什麼話。
月穎沉吟良久，“百草峰吧！我會在那裡立一座悟道碑，留與後來以醫入道的後輩參悟。”
她翩然而去，腳下踩着祥雲。
身後回春殿，眾人仰頭凝望，有艷羨的，有嫉妒的。
蘇琳與水蓮兒便是嫉妒得心都要滴血的，想當初，都是姑娘，可人家都大乘了。
這速度，別人是騎馬，她是坐雲舟，拍馬也追不上。
她回到洞府不久，嚴梅與秋菱亦回來了，王翠翠被調到峰頂來服侍茶水。
懷青滿是窘意，站在洞府外，進不是，離開也不是。
“師父，請進！”
懷青撲一聲，便要跪在地上，“月尊聖祖，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千萬別往心裡去。我哪裡知道，你以前早就是大乘了，是與魔頭鬥法負了重傷才……才會失了修為變成孩子，你是前輩，是長輩，切莫與不懂事的我計較。”
嚴梅在旁低垂着頭。
這事，要與她無干係，月穎打死也不信。
現下又不能不是。
“這事是誰告訴你的？”
懷青一臉端容：“晚輩數十年難晉化神，得聖祖襄助，將晚輩的魂魄送入下界歷練，在……在下界過了一世，回來之後，才得以晉級化神。聖祖神通，一揮手，就送晚輩入世化凡，這才讓晚輩了曉何人間六情，晚輩對前輩的敬仰那如江水一般滔滔不絕……”
誰來告訴她，這個拍着她馬屁的是教會她煉丹術的懷青真人，而今要敬稱“懷青老祖”。
“起來罷。”
受他的禮，她心難安。
懷青繼續在地上，“請前輩原諒晚輩，否則晚輩不敢起。”
月穎很生氣，嗓門立時高了兩倍，“我命令你起來！”
懷青“嗖”地一下肅然起身，面帶不安地望着月穎。
月穎柔聲道：“我從未怪過你。”她似有嚮往地道：“我與你亦師亦友。”
“前輩才是師！”
以前的日子是回不去了。
月穎道：“往後私下就以朋友相處，彼此互相請教、學習。”
懷青的不安落地，面上帶了幾分釋然。
“你現下晉級化神，洞府擇在何處？”
“聖殿那邊辟了一座院子。”
他其實不願過去，怎耐是宗門的規矩，晉級化神敬稱老祖，必須御下一峰首座之職。
“百草峰首座現下何人？”
懷青揖手道：“章濤！”
月穎點零頭，“將悟道碑立於百草峰，你有何看法？”
“這是月尊看重百草峰。”
沒法兒好好話了。
月穎道：“你且回去休息罷，我得準備明日傳授醫術的事。”
“是。晚輩告退！”
待他離去，月穎的臉色有些陰沉。
她視線一轉，嚴梅彎腰揖手，“師叔身份尊貴，能當師叔師父的人唯有祖師，這事是我做的，是我告訴聖祖與幾位老祖，師叔的年紀、輩份、修為原本極高，不能因師叔一時被魔頭重創失了修為化身成姑娘，就欺辱於你……”
她還，月穎早就是“月尊”，他們自然以為她來此界前就是大乘。
嚴梅她年紀、輩份極高，這個極高指的是相對於嚴梅而言，語言上的誤導讓武聖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敢窺，更不敢冒范，而這就是嚴梅要的效果。
“師叔若生氣，只管懲罰嚴梅，嚴梅絕無怨言。”
想想師叔要敬那幾個人，嚴梅心裡就不快。
憑什麼？想師叔可是大鳳皇朝公主般尊貴的人，那祖上亦是有神有仙的，憑甚要敬着他們。
月穎輕斥道：“這次的事便罷，下不為例。”
難道要糾正嚴梅造成的誤會？恐怕只會越解釋越亂。
“謝師叔！”
她又問道：“《巫月醫譜》你研習得如何了？”
“上面記得很詳細，已掌握六成。”
“很好！待三月之後，你去人間遊歷。”
“是。”
月穎讓嚴梅回去，自己取了《巫月醫譜》出來，再細細地看了起來。
秋菱立在洞府外，“稟月尊聖祖，弟子求見！”
“請進！”
主僕再見，她猶記前塵往事，秋菱卻已經忘了，如懷青一般，有些手足無措地立在洞府內。
“你有事但無妨。”
秋菱面露敬畏之色，心下卻暗暗糾結起來，“他們，我與月尊是一道的，嚴真人記得以前的事，可晚輩一點也不記得了。”
“若我告訴你，不記得於你才好，你還會選擇記得嗎？”
不記得才好？秋菱琢磨着這話，嚴梅也是這樣的。但她依稀能從嚴梅的眼神里讀懂什麼，嚴梅還，她其實是嚴梅的徒孫，且只是記名弟子，是她將秋菱送到月尊身邊當侍女的。
秋菱又問：“嚴真人，早晚有一日，你會帶着她離開這裡重返家鄉……”
“沒錯。”
她終究要回大鳳皇朝，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那裡還有被禁錮在冷月峰的父親，還有那麼多對她寄予厚望的人。
“那我……我是不是也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