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華卿衣着一襲灰白色的道袍,乃是一個面目清秀的中年道姑,面容慈悲,她行走在晉都城外的官道旁更顯清風道骨。

落日餘輝下,一輛官家馬車停駐在路邊茶肆旁。

茶肆里,坐着一個戴着紗帷帽的少女,身側靜立着兩個朱衫侍女。

華卿認出那少女正是衛晴,自己的一縷神識(分魂)轉世做了衛晴,偏生又被封印記憶,而今她還得自己來點醒神識所化的衛晴。可奇怪的是,就算神識失去了記憶,也不會像現下這般與她這個本尊的聯繫、牽絆越來越淡,淡得她幾乎都感覺不到。

如果不是遇到,她很難追蹤到衛晴的去向與行蹤,感覺很不好,就像掌控不了命運。

華卿邁入茶肆,立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迎了過來,“這位道長喝什麼?我們這裡有碧螺春、翡翠珠、柳葉尖。”

“沏一壺碧螺春,再來一籠素包。”華卿答。

少年應道:“我們這裡有上等碧螺春,還有中等、下等的。”

既然要吃茶,就挑了最好的嘗嘗,看看這裡的茶與她記憶里的是否一樣,就算不同,總該有些可取之處。“我要上等碧螺春。”

“好嘞,道長請稍候。”

華卿挑了個無人的方桌坐下。不多時,少年奉上碧螺春,華卿淺呷了一口,品了又品,紅塵煙火的氣息都快忘了,味道太難喝,仙露靈露飲多了,難以吞咽,她蹙着眉頭,只一口便不想再吞第二口,說下等的茶葉都抬舉了他們。

少年朗聲道:“上等碧螺春,一壺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

“就這個味兒,還要二兩銀子?”

這不是搶錢。

少年等着收錢。“道長,你沒銀子?”

華卿心下氣惱,她正待開口,只聽一個輕柔好聽的女音道:“牛小郎,她的茶錢我付了。”

衛晴一語道破。

華卿輕哼一聲,頗不領情,“對於精通書畫之人,出門何需帶錢。牛小郎,你筆墨來,我留一幅字予你便是。”

捧書沒想世上還有這等不領情的,“你……這人好不識抬舉,我家女郎一片好心……”

衛晴止住了捧書的話。

牛小郎識得衛家人,委實在這晉國一帶,衛家的書畫太過出名,這女道口出狂言,居然敢在衛家嫡出女郎面前說自己精通書畫。

華卿催促一聲:“怎麼?不願取筆墨,貧道的書畫一絕,獨樹一幟,你不取來,可是你的損失。”

牛小郎凝了一下,但見茶肆裡頭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小郎,還不快備筆墨!”

那男子自屋裡出來,依在是一個灰袍書生,綸巾裹發,一身書卷氣息,親自將紙鋪在桌上,又擺好了筆墨,恭敬地道:“道長,請——”

華卿走到桌前,提了筆,沾了墨汁,腦海里電光火石地掠過上百個“茶”字,隸書、行書、柳書,無所不有,每一個字體皆有獨特的風格,最終她默了片刻,寫了一個龍飛鳳舞的行書“茶”字,一字寫完,再換一張紙,又寫了一個柳體的“茶”……

在她寫出飄逸如飛,流暢如行雲的“茶”字後,立時就吸引了衛晴,她離了自己的座兒,站在華卿的身邊,就看華卿仿若變戲法一般,只得片刻時間,就寫出幾十個“茶”字,且每一個“茶”都有不同的風格。

第一張唯有一個偌大的“茶”字,而第二張卻是由九十九個“茶”字組成的偌大“茶”字。

周遭,一片寂靜。

華卿擱下了筆,拾起由九十九個“茶”字組成的大“茶”字,“這位女郎,見你識禮面善,這副書法就贈予你了。至於你們……”她帶着幾分張揚倨傲地道:“一個茶字,抵那幾兩茶錢想來應是夠了吧?”

灰袍書生一臉敬畏,這字寫得極好,能在短短的三寸香時間裡寫出一百個完全不同的茶字,且每一個都有獨有的風格與字體,當真令人驚嘆叫絕。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沒想這世上,還有超越了衛大儒的書法。

“失禮之處,還請道長見諒。小郎,快予道長奉茶,將今晨新蒸的素包取一籠來。”

華卿一揮手中的拂塵,冷聲道:“不必了!貧道忙着去結緣,就此告辭!”

衛晴定定先是看看手裡的字,又看了看華卿,這女道就走了。

她太厲害了,她的書法造詣比祖父都高,至少她的祖父就寫不出這百種風格、百種字體的“茶”字,衛晴自小受衛羲教導,就是個書痴,此刻見到了高人,哪裡願放過,一路追在後頭,嘴裡喚着:“道長!道長,你等等我……”

捧書、捧畫見自家女郎似着了魔,亦追在後面。

華卿行在前頭,走了一程,驀地回頭,發現身後依舊跟着三個主僕,衛晴追得急,氣息已亂,但雙眸卻亮若星子。

“你這女郎,追着貧道作甚?”

衛晴見她停下腳步,快走幾步,“撲通”一聲重跪在地,“請道長收我為徒!”

華卿又揮了一下拂塵,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重重磕頭的少女,衛晴是她的一縷神識,可這一世,衛晴的五官眉眼半點也沒有自己的影子。清雅不俗,麗而不媚,靈秀動人,衛晴生得好,卻不是那種世俗之美,靈動的眸子里自有一種別樣的風情,就像是生來質潔。

“貧道修行數百年,此次入世,只結有緣人。”華卿想着自己跟自己跪拜,這感覺不是太爽,她移開眼眸,“你大婚在即,收你為徒,不過是徒惹因果。你還是回去做個相夫教子的小女子罷!”

她一揚拂塵,轉身便走,身後的衛晴急了,朗聲呼道:“請道長收我為徒!我願與那人解除婚約,潛心學習書法。”

華卿冷聲道:“貧道近日在明月觀駐足,有緣無緣端看天意。”

衛晴跪在原處,既然悔婚退親,她就得出家,若是拜得這樣的一位女道為師,那也是值了。我一定會證明自己可以修習書畫的!

她拿定了主意,站起身時,捧書、捧畫已經追了過來,二人喘着粗氣,“女郎,那女道長呢?”

“回府罷!”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