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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史、李兩位公子的人頭,畢再遇的威名徹震軍中,之後七廂禁軍點卯之時,再無人敢無故不到。即便真有抱病之人,也拖着病軀拚命趕回軍營,生恐一個不好,撞到畢再遇的刀口之下。

但禁軍鬆散慣了,遲到之人依舊不少。對此,畢再遇不再以軍棍責罰,而是盡數逐出軍營。

然後,每日高強度操練開始了。

負重跑步,隊列練習,每日從早練到晚。

跟不上的,就等着挨軍棍。

若是裝死偷懶,畢帥一千親兵明晃晃的大刀在那候着呢!

宋朝軍隊由禁軍、廂兵、鄉兵和蕃兵組成。按理而言,禁軍乃是從廂兵、鄉兵中選出,當為軍中精銳之冠。但臨安城中這二十來萬禁軍承平已久,中高層軍官大多是史公子這等官宦子弟,真要打起仗來,比起畢再遇在夔州統帥的部隊,那是遠遠不如的。

畢再遇一番發狠訓練,又允許將士在十日內自行退出。從畢再遇入主禁軍半月之後,二十五萬禁軍,精簡至十六萬人馬。

人數雖然少了三分之一,但論起戰鬥力,這十六萬禁軍,較之半月之前,何止上升一倍!

為提振士氣,畢再遇還多次許諾,以後禁軍糧餉絕無絲毫剋扣。最後軍中將士人數穩定之後,畢再遇還表態會向朝廷上書,爭取讓禁軍將士糧餉上浮五成!

一時間,軍中歡聲雷動。

在畢再遇想來,禁軍人數少了小半,就算糧餉上浮,最終朝堂支付的糧餉總額只少不多,聖上絕無不依之理。

然而,畢再遇很快遇上了麻煩。

他派人去催討糧餉之人回報,戶部稱糧餉數目不對,暫時不能發放,需得重新核定。

時值六月下旬,再過幾日就到軍中發餉之時,這等大事,可耽誤不得。畢再遇立刻命人拿來上報的糧餉名冊,自己細細審閱了一夜,覺着並無差錯,這才命人再度去戶部討要糧餉。

一個時辰後,軍需官回報,戶部還是不撥糧餉,只稱要細細核定。

畢再遇聞言大怒,當即點起三百親兵,直闖戶部衙門。

他知道此事必是李慶這位戶部尚書從中作梗,再派軍需官前去催促,也是徒勞無功。

“畢副使,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要事啊。”李慶見畢再遇闖了起來,端坐不動,陰陽怪氣的說道。

畢再遇怒道:“李慶,你我私怨,豈能因此耽誤國家大事!”

李慶冷笑一聲:“畢副使,我李慶不過區區一名二品文官,怎敢與你有何私怨,難道不怕你砍了我的腦袋!”

畢再遇壓住怒氣,緩緩道:“李慶,老夫只問你一句,禁軍糧餉,你今日撥是不撥?”

李慶正色道:“只需數目核定,糧餉即可劃撥。”

“何時核定完畢?”

“此事自有書吏操辦。本官諸事頗多,畢副使若無他事,請恕本官不送了。”李慶拱了拱手。

畢再遇緊咬牙關,拳頭捏的咔咔作響,最後還是轉身離開戶部,趕往宮內求見趙擴。

趙擴聽畢再遇告狀之後,頓時大怒不已,立馬命人將李慶喚至宮中。

“李慶,軍餉大事,你怎能因一己之私,從中作梗,你這戶部尚書,不想做了!”李慶一到,趙擴就劈頭蓋臉的開罵。

趙擴連連叩首:“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

“起來,說說有何冤枉?”

李慶依舊跪倒在地:“官家,禁軍糧餉,事關國家安危,戶部從不敢有絲毫短缺。只是這次禁軍催餉,微臣實在不敢輕易劃撥啊!”

趙擴怒氣稍減,示意李慶接著說。

“禁軍原有二十五萬之數,上至廂都指揮使,下至普通士卒,皆在樞密院造冊登記。戶部憑藉樞密院登記名冊,和禁軍上報催餉名冊,核對明白後,才能發放糧餉。此番禁軍上報催餉人數有十六萬一千三百五十八人,但樞密院名冊並無更改,兩項名冊不同,微臣豈敢隨意發放糧餉!”

趙擴聞言,臉上一松:“愛卿過分小心了,畢帥裁撤了不少人馬,兩項名冊不同,想來是樞密院名冊尚未更新所致。”

李慶再度叩首:“微臣向來照章辦事,若無官家旨意,豈敢擅專。”

趙擴微微一笑:“朕知道了,你回去速速撥付糧餉,畢帥也儘快將樞密院的將士名冊更新便是。”

“遵命!”李慶和畢再遇同時應聲。

李慶很快出宮去了,畢再遇獨自留下,請求為禁軍增加糧餉,效仿金國建立完善的撫恤制度,懇請趙擴恩准。

趙擴聽完畢再遇的請求,沉思一番後,表示茲事體大,容後再議。

一個時辰之後,史彌遠奉旨入宮覲見。

趙擴先將畢再遇的兩項請求一一道來,然後問道:“愛卿,此事可行?”

史彌遠大驚失色,跪倒於地:“官家,此事萬萬不可!”

趙擴奇問:“為何?”

史彌遠泣聲道:“此事一行,只怕這十六萬禁軍,只知畢帥之名,不聞官家之令也!”

趙擴略一琢磨,不覺悚然而驚:“虧得愛卿提醒,否則寡人幾乎要釀成大錯!”

自趙匡胤立國以來,宋國吸取中唐以來綿延兩百餘年藩鎮割據的教訓,十分重視對兵權的掌控。樞密院有調兵之權,卻不掌管軍隊;三衙掌管軍隊,卻無調兵之權;遇有戰事,由皇帝任命率臣領兵出征,從而實現了發兵之權與握兵之重的分離。

宋朝實施這種兵制以來,雖說也有種種弊端,卻也杜絕了掌兵重將擁兵自重、犯上作亂。

這次趙擴任用畢再遇統帥禁軍,已經算是突破了舊有的兵制,只是國難當前,祖制也得從權。經過史彌遠這麼一說,趙擴不禁冷汗淋漓起來,開始思考何時收回兵權最為妥當。

至於畢再遇提出增加糧餉和建立撫恤制度的建議,已經完全不在趙擴的思考範圍當中了。

趙擴沉吟良久,心中還是拿不定主意,他只得再問史彌遠:“愛卿,該當如何?”

史彌遠道:“官家,大敵當前,切不可臨陣換將,只需不再許以權柄,日後徐徐圖之便可。”

趙擴點了點頭:“愛卿之言,老成持重,深得朕心啊!”

史彌遠猶豫了一下,又道:“臣還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講。”

趙擴笑罵一聲:“你我君臣,還有何事不當講!”

史彌遠低聲道:“臣聽說,畢再遇親侄畢立在巴州曾被金軍所俘,後被放歸夔州,毫髮無損……”

趙擴面色一寒:“其中莫非有何勾當?”

史彌遠低頭沉聲道:“臣只是碰巧得知此事,不敢妄加猜度。”

趙擴點了點頭:“朕知道了。”

兩日之後,趙擴

派出宮中掌印太監黃大伴到禁軍作為監軍,收回了畢再遇的尚方寶劍,為監軍所用。

……

在畢再遇撤離夔州之後的將近一月時間,金軍佔領了長江以南除去夔州之外的所有府、州、縣。

蜀軍被葉思明整編之後,達州和興元也被先後拿下。

金軍東路軍拿下建康之後,其餘各路大軍也紛紛南下渡過長江,奪取了江州、鄂州、常德等州府重鎮。

失去長江天險之後,宋國南部之地,已是直面金軍鐵騎兵鋒。徽州、信州、南昌、長沙、辰州、黔州各地,紛紛飛馬向臨安告急。

此時趙擴已是自顧不暇,面對地方雪片似的告急文書,他只得下旨好言安撫,至於兵馬和錢糧,那只能各地自行謀划了。

夏至過後,宋境南部各地軍民,更是惶惶起來。

夏收在即,金軍兵鋒迫在眉睫,長江往南五百里內的各地重鎮俱是城門緊閉,並無一個官員、守將敢組織人員出城搶收糧食。

但若夏收荒廢,城中又能支撐多久呢!

臨安已是靠不住了,據說京中緊閉門已近兩月,便是與地方的來往信使,也多是孤身坐吊籃登城。

在徽州、南昌、黔州各地一片驚慌之時,金軍突然有飛馬南下,四處宣傳:從即日起到立秋之日,金軍不再南下攻城,宋境軍民,盡可放心出城收糧種糧。

於此同時,金軍還到每一座州府重鎮,張貼書面告示。這些書面告示上,全都加蓋了紅通通的金國皇帝大印。

便是臨安城上,也被張貼了數張告示!

對金軍的告示,宋國的文武官員,開始都是不太相信,多數認為這是金軍耍的詭計。

隨着夏收期至,金軍確無一人一馬南下,宋國軍民都忍不住,紛紛鬧着要開城收糧。

再不開城收糧,地里的穀子都要被鳥獸吃了去!

各地文武商議過後,只能打開城門,一邊組織軍民出城搶收夏糧,一邊派出斥候遠遠示警。

十日之後,夏糧搶收完畢,並無一個金軍南下。各地軍民都放下心來,開始籌備播種秋糧。

臨安城中,趙擴君臣均以為這必是金軍詭計,連發數道聖旨禁止出城收糧。但隨着周邊消息彙報過來,金軍確無一兵一卒南下,趙擴也忍不住了,便下令開城收糧。

因為臨安出城收糧時日已晚,這一季的收成較往年差了三四成。經過一番商議,趙擴發出數十道聖旨,督促各地速速運送夏糧進京。

各地收到催糧聖旨後,無不暗中罵娘,老子要兵要糧時,臨安一兵一卒都不派,一顆糧食也沒。這下金人不來搶糧,反而要加派人手送糧進京,哪有這般道理。

但聖旨當頭,除非扯旗造反,抑或立刻投金,各地文武總得遵旨而行。只是運送多少糧食進京,那就看各地的態度了。

在立秋之前,臨安收到各地運來的糧食,合計一百二十萬石。

趙擴聽着李慶的彙報,心中大定,顯得十分歡喜。

如今臨安城中存糧超過三百萬石,足夠城中禁軍三年之用,金軍再厲害,總不能圍城三年吧!

畢再遇看着黃大伴陰慘慘的面容,想到運糧入京將士暗中的罵聲,還有近來軍中的各種非議,他心中哀嘆一聲,驀然想起臨行前許俊的那句話來。

咱們大宋,還保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