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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寧地處西北,將近五更天,距離天明尚且有些時候。但西寧城中,十幾萬大軍早已裝備齊整,整軍待發。

四面城門被輕輕推開,弔橋放下之後,人馬魚貫躍出。

四方主將,均未第一時間出城,而是站在城頭觀察城外夏軍動靜。眼見一刻鐘過去了,城外敵營依舊沒任何動靜,布達澤和赤德等人終於放下心來,上馬揚鞭出城。

福萊依舊站在城頭,四面張望。此刻出城的兵馬,都用步裹了馬蹄,但十數萬人的動靜,沒道理城外毫無所覺。

更何況,自己已經賣了隊友啊!

一刻鐘,城外沒有動靜。

半個時辰過去了,城外依舊沒有動靜。

福萊都覺着有些不可思議了,難道夏軍不打算阻攔咱們突圍,而是定了銜尾追殺之計?

布達澤看着前方黑壓壓夏軍軍營依舊一片寂靜,心中越發不安,不斷催促後軍加速出城。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再有半個時辰,天就要大亮了。

吐蕃人兵馬出城之後,並未直接闖營,而是繞城而走。城外夏軍的四處軍營,並非緊密相連,中間各自都留有闊達數里的空地。布達澤早已打定主意,從夏軍軍營之間的空地殺出重圍。

時間不斷推移,眼見就要日出了,城內兵馬還有小半未曾奔出。城外夏軍軍營依舊安靜的分外蹊蹺,布達澤心中的不安之感越來越盛,他覺得不能再等所有兵馬出城。

布達澤咬了咬牙,傳令下去,開始放馬奔行。

雖然突圍心切,布達澤心中依舊留有幾分清明,他覺着今日的突圍實在太過順利,順利的有些不可思議。於是,作為軍中主帥的他,並未趕在最前頭,而是處于軍陣中間靠前的位置。

騎兵放馬奔行之下,五里的距離,頃刻即至。眼見最前方戰士已與夏軍軍營齊平,即將逃出生天,一陣陣粗獷的號角聲,在四面同時響起。

隨着號角聲的響起,四面夏軍軍營之中,燃起無數火把。

布達澤麾下騎兵奔行的前方,開始響起沉悶的馬蹄聲來。

藉著夏軍軍營的火光,布達澤隱約看到,己方大軍前方里許,一道黑線正迎面撲來。

鐵鷂子,該死的西夏狗,原來早有準備!

布達澤心中暗罵不已,但事已至此,即便夏軍的鐵鷂子如何強橫,自己總不能回軍西寧了。

“兄弟們,歸家之路就在前方,沖啊!”布達澤大喊一聲,雙腿一夾馬腹,馬兒加速疾馳。

“沖啊!”此刻,所有吐蕃將士都知道,只能前進,無法後退。

衝過去就有機會逃出生天,若是膽怯畏戰,只有死路一條。

二十個呼吸之後,雙方開始短兵相接。

摧城在之前的戰鬥當中,都是先以雁形陣對敵,此刻卻是直接用上了鋒矢陣型。在重裝騎兵強橫的動能衝擊之下,布達澤的前陣士卒,迅速被碾成血肉泥塵。

布達澤的眼睛,卻亮了起來。

摧城的人數有限,並不能完全覆蓋軍營之間的空缺,在他們兩翼與軍營之間,還有將近里許的空處。

布達澤立刻撥轉馬頭,下令往左右兩側行軍,避開催城

的鋒芒。他轉頭一看,前方的將士不用號令,早已往左右兩翼涌去,躲避摧城的正面衝擊,。

布達澤從旁衝過摧城軍陣的那一刻,不由大喜過望。他心中暗想,若是赤德和福萊沒能突圍成功,自己還能保留大半實力,回去後就趁機掃滅其他部落,重新一統吐蕃。

待我一統吐蕃,休養生息之後,再來找西夏狗討今日的血債!

布達澤原本的滿心沮喪一掃而空,反而變得躊躇滿志起來。

一會兒的功夫,布達澤已經策馬掠過夏軍軍營的最後方,他聽着後方傳來的砍殺聲和哀嚎聲,回頭看向夏軍軍營,低吼一聲:“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布達澤這句話才剛剛說完,就聽見陣陣嗖嗖聲響起,無數箭支從夏軍軍營中傾瀉而出。

原本吐蕃人奔逃之時,還特意與夏軍軍營保持着一些距離,可眼見西夏軍營中只有火光別無異動,不少人已經在靠近軍營二三十步的距離奔行了。

軍營中箭雨傾瀉而出,吐蕃人絲毫沒有還擊的念頭,只顧拚命埋頭奔逃。

畢竟夏軍弓箭的射程,也就在百步左右,不靠近軍營百步,便是安全的。

軍營中射出十輪箭雨過後,弓箭射程之內,再無活物。

轟的一聲巨響,夏軍軍營中的柵欄,被盡數拉開放倒,無數騎兵從軍營中嘶吼着衝出。

布達澤回身一看,心中冒出一句話來:半度而擊!

西夏狗實在太過狠毒,他們要是一開始就全面阻攔,我吐蕃兒郎歸家心切,奮勇拼殺,定要從他們身上啃下幾塊肉來。

現在他們看似放出一條生路,我軍戰意全無,陣型散亂,哪裡還是他們的對手。

想到這裡,布達澤悔恨交加,在馬上噴出一口老血,險些栽倒。

“贊普!”身旁親兵連忙驅馬靠近,以防有何不測。

布達澤挺直身子,一手拉着韁繩,一手抹了抹嘴上的血跡,然後擺了擺手:“不礙事,加快行軍!”

……

赤德的遭遇,比布達澤更慘。他面對一千摧城是田大力統領,實力最為強橫,排出的陣型更闊,大大擠壓了赤德麾下人馬的逃生空間。

而赤德奔逃的空處兩邊的軍營,一邊是完顏康親自坐鎮,一邊是葉思明坐鎮。這兩個軍營中都是金軍精銳,所持弓箭便要勝過夏軍不止一籌,箭雨的打擊範圍更廣。

布達澤的士卒,在這一波箭雨突襲之中,折損了一成半。赤德的軍隊,在幾輪箭雨的打擊下,折損超過兩成。

……

東、西、北三面開始突圍之時,唯獨南邊還是靜悄悄的。

福萊麾下將士出城過半之後,他立於城門前五十步處,腦子裡轉了無數念頭,最終還是傳下軍令。

“點起火把!”

“福萊將軍,咱們點起火把,豈不是暴露了行蹤。”隨他共同突圍的還有另外兩個小部落的兵馬,兩個部落的統兵之將一人名喚哈差,一人名喚達也。哈差和達也聽得福萊下令點火,不由大驚失色,連忙奔來質問。

“兩位兄弟,到這時候,我也不能再瞞着你們。我已決意向夏軍投降,你們二人何去何從,悉聽尊便。”

福萊被親兵護衛在陣中,隔着二十來步,與兩人喊話。

哈差大怒,指着福萊罵道:“無恥之徒……”

他罵聲未完,就被達也拉住了。

達也輕聲道:“不要惹禍,這是福萊的地盤。”

哈差把馬鞭一甩,撥轉馬頭就往回跑,達也趕緊跟上。

福萊在放聲大喊:“兩位兄弟,你們想想,咱們這樣突圍,到底能逃得出去嗎!就算逃的出去,咱們部落的兒郎們,還有幾人能活!”

哈差和達也聞言一震,不由停下馬兒,又轉了回來。

福萊見兩人復回,便策馬走出親兵的簇擁,與哈差和達也面對面,遞過一張信紙給達也:“達也兄弟,夏軍應承我,只要真心投降,他們絕不殺俘。”

達也讀過書,認識漢字,他湊到火把旁將這封信細細看了兩遍,不免有些躊躇起來。

哈差不認識漢字,他急忙問道:“達也,這信上寫了什麼?”

達也將信件念了一遍,哈差想了想,又向左右張望了一下:“我要突圍。”

在他想來,夏軍相信福萊是真心投降,多半不會設置攔阻,自己趁機突圍出去,總好過做俘虜。

福萊點了點頭:“哈差兄弟,你要突圍,我會慢些點起火把。達也兄弟,你呢?”

達也想了想,才道:“福萊大哥,我跟你一起。”

哈差哼了一聲,拍馬回歸本陣,帶着麾下將士開始突圍。哈差手下有四千兵馬,隨着他一聲令下,士卒們開始拍馬疾馳。

達也看着哈差的人馬奔至夏軍軍營齊平之處,依舊沒有攔阻,他不免也有些猶豫起來,轉頭對福萊道:“福萊大哥,你看……”

福萊搖了搖頭:“咱們不動,夏軍若是這麼簡單,咱們也不至於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達也還想再度勸說,就聽見夏軍軍營中號角聲響、火光四起。

福萊傳令下去:“全軍點火,下馬。”

數十個呼吸之後,哈差的兵馬被迎面而來的摧城,殺的片甲不留。

福萊雖然夜間遞信投降,可葉思明並未對其放鬆警惕,該做的防備工作,絲毫沒有懈怠。摧城將哈差的四千人馬吞沒之後,馬速不停,徑直朝福萊這邊軍陣衝來。

三百步……

兩百步……

一百步……

福萊和達也的手下開始慌亂起來,有的跳上馬匹,準備奔逃。

福萊的面色慘白,渾身顫抖起來,莫非夏軍如此殘忍,想臨陣毀諾,要將咱們吐蕃人屠盡不成!

到了相距五十步時,隨着一聲大喊,摧城開始緩緩降低馬速,最後在十步開外停住。

“福萊將軍何在!”一名騎將躍馬而出,大喊一聲。

福萊長舒了一口氣,從軍陣中走了出來,走到這名騎將身前,單手撫胸,躬身道:“罪將福萊,見過將軍。”

“你既獻書請降,為何別有二心!”

福萊苦笑一聲:“將軍有所不知,剛剛那支突圍的兵馬,並非我的部下。”他頓了頓,將雙方關係擇要道來。

“既如此,你麾下將士,為何還不放下刀兵!”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