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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康渾身無力,癱倒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氣,有如即將乾涸的魚兒。

九陽神功超出了這世間絕大多數內功的範疇,能削弱生死符的部分威力。但每一次真氣的碰撞,在完顏康體內,都如同引發了一股微型爆炸。

而每一場微型爆炸的後果,則令完顏康內傷加劇、體力透支、痛到暈倒。

五天五夜,才能承受一次真氣碰撞,這是完顏康第二次暈倒後,估摸出來的時間間隔。

到了第十天,完顏康又一次引發了一輪真氣碰撞,再次暈了過去。

等到他悠然蘇醒之時,只見自己被擺弄的整整齊齊,躺在卧榻之上,身上的衣服,似乎換了一身。

完顏康撐起身子準備坐起,便聽得一聲嘆息傳來:“難得你一介王孫,居然生受生死符之苦如此之久,寧願活生生暈過去也不肯低頭求饒,倒是令本宮刮目相看。”

完顏康張了張嘴,一時卻不知如何答話,只得一邊掙扎着掀開被子,坐起身來。

李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也罷,本宮看你這人確是情深義重,並非當年大理正南王那般風流無度之輩。本宮也不逼你將現在的妻子貶做妾氏,你立清晨為正妻,其他幾個都做平妻,如何?”

在李母記憶中,生死符之下,能撐過如此之久的,生平再無旁人。這些時日以來,完顏康硬生生挨了過來,倒是讓她心生敬佩起來。但越是如此,她便越發堅定要將女兒許配給完顏康的念頭。

家世、武功、人品無一不是頂尖,這等佳婿,若是錯過了,卻是不知再上哪兒找去。

隨着意識的清醒,生死符帶來的痛癢,又一波一波從全身各處湧出。饒是這痛癢感已經削弱了三回,完顏康仍是有些經受不住,幾乎就要點頭答應李母的條件。

張嘴的一剎那,經脈的疼痛又讓他的意志重新堅定起來。完顏康深吸幾口氣,顫抖着慢慢站起身來,對李母躬身道:“宮主錯愛,晚輩實不敢當。”

“你的骨頭,倒是出乎意料的硬啊!”

“晚輩現在孤身一人,身無長物,也只有這一副硬骨頭了。”

李母盯着完顏康看了一會兒,見他面容堅毅,顯然極難動搖,便道:“你可知本宮除了靈鷲宮宮主,還有什麼身份么?”

“晚輩不知。”

“你既然與我靈鷲宮頗有淵源,應知當年虛竹祖師,乃是娶了西夏的公主。”

“然也!”

“那你可知,當今西夏皇帝,乃是清晨的哥哥。”

“啊!”完顏康難得露出驚訝的神情來。

“你若娶了清晨,這西夏千里之地,三十萬大軍,都可作為清晨的嫁妝!”說這話時,李母微微揚起下巴,正視完顏康。

完顏康聞言渾身一震,過了半晌才道:“宮主,請恕晚輩難以從命!”

李母眉毛一挑:“可是以為我謊言欺騙於你?”

“晚輩不敢!”

“這生死符的滋味,你道如何?”

完顏康苦笑着道:“宮主這生死符……確是名副其實。若非晚輩自幼練習護體神功,吃過不少苦楚,只怕早已經受不住。”

李母聽了完顏康這話,不覺點了點頭,她自覺以生死符的威力,完顏康硬撐了這麼久太過異常。原本她有些懷疑完顏康是否以某種秘法解了生死符,但從其身體不停抖動來看,絕對不是作偽。

此時,完顏康以自己練過護體神功為由,算是解開了李母的些許疑慮。她沉吟片刻,又追問道:“你所練護體神功,喚作何名?”

“晚輩所練,名喚金剛不壞神功。”

“金剛不壞神功,聽聞乃是少林的鎮派絕學,這幫禿驢,居然也捨得授與你。看來這幫禿驢,是全心全意站在金國這邊了。想當初,少林為了一個契丹出身的喬峰……”說到這裡,李母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完顏康心知其人之意,乃是說少林寺如今骨頭軟了,不再堅持漢統正宗。他得少林授藝,怎麼都要為少林辯解一番,便出言道:“漢人也好,金人也罷,只要善待治下萬民,便能得眾望所歸。”

接着,完顏康不待李母再說,開始把練習金剛不壞神功的步驟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總之是怎麼殘酷、怎麼可憐怎麼說,說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李母聞言也唏噓不已。

過了一陣,李母站起身來,在屋內踱步兩圈,才道:“你可知西夏滿朝文武,都被本宮下了生死符。本宮一句話,你道誰敢違抗?”

“以生死符之威,自然無人膽敢抗命……”

李母坐回桌旁:“你完顏康的志向,必是要一統天下,做那四海共主。”

“宮主法眼無差。”

李母大笑一聲:“當今天下,南有大宋,西有西夏,北有乞顏部一統草原,皆對你金國虎視眈眈。若是你金國強盛之時,尚且不懼。但如今你金國劃南北而治,內亂不休,局勢可謂危若累卵,又談何一統天下?”完顏康聽完這番話,慢慢挪到小桌旁,正襟危坐,開始答話:“宮主所言,看似振振有詞,實則紙上談兵罷了。我大金所謂三面環敵,內亂不休,其實皆不足為俱!”

李母哦了一聲,示意完顏康繼續往下說。

“宋國朝堂重文輕武,自立朝之時,便先天不足,暗弱已久。其國雖富,卻臃腫無力,我大金即便略有內亂,憑完顏綱這反賊一己之力,足以令宋國數十萬大軍無法北上半步。”

“北面乞顏部確是大敵,但其主鐵木真一意孤行,今歲不顧天時冬日發兵,必要折戟於我白馬城下,其部落實力必然大損。快則一年,遲則兩載,我必要蕩平草原,一統北疆。”

說完宋國和乞顏部,完顏康喝了口水,忽然住了嘴。

李母挑了挑眉:“為何不說西夏?”

完顏康微微嘆氣:“西夏固然有三十萬大軍,但其國文武大臣均受制於生死符,此等文武,還能有幾分志氣,還能余幾分戰力?”

李母怒而起身,在桌上重重一拍:“完顏康!”

完顏康神情絲毫不變,鎮定無比的對視:“宮主,晚輩實話實說,莫怪,莫怪。”

李母深呼吸幾下,這才收起怒意,重新坐下:“完顏康,你道我西夏不堪。你金國又是如何,一國兩君不說,便是你父完顏洪烈,也不過是得封攝政王而已。北面一隅之地,你尚不能乾坤獨斷,更談何一統天下!”

“更何況,眼下乞顏部三十萬大軍圍困白馬城,你這彈丸之地的小小基業,能否撐得過去,尚未可知呢!”

李母近來派了幾撥人下山,分別前往金國、白馬城附近了解完顏康的底細,白馬城那邊回報的信息,乞顏部三十萬大軍仍在攻城,白馬城局勢不容樂觀。

李母此話一出,完顏康沒法立刻反駁,他細細琢磨了一番,才又出言:“眼下勝負未分,我若說乞顏部三十萬大軍必敗、我白馬城必勝,宮主多半是不信的,以為我完顏康大言不慚。不如咱們打個賭,如何?”

李母道:“你想怎麼賭?”

完顏康道:“若是乞顏部得勝,不拘何事,晚輩都惟宮主之命是從。”

李母哦了一聲:“若是白馬城得勝呢?”

“若是白馬城得勝,前輩只需解了晚輩的生死符,放晚輩自由下山即可。”

完顏康見李母並未立刻應下,又補了一句:“不拘如何,宮主對晚輩的救命之恩,晚輩沒齒不忘,將來有用得着晚輩的地方……”

李母忽的一擺手,打斷他的話:“好個姦猾的小子,這賭局看似對我有利,實則於你而言,是個一本萬利的買賣。”

完顏康驚愕道:“宮主此話怎解?”

李母嘿嘿一笑:“白馬城若是勝了,你就得復自由之身,自然一切休提,本宮又能有何事求你。乞顏部若是得勝,你完顏康成了喪家之犬,還能娶本宮的寶貝女兒,豈非一本萬利!”

完顏康無奈的搖了搖頭:“宮主,這場大戰,晚輩有十足把握,白馬城必能得勝。即便乞顏部得勝,只憑晚輩這一身功夫,天下何處不能去,何地不能逍遙自在?”

李母轉念一想,似乎確實頗有道理,武功到了他們這等份上,足以笑傲王侯,凡塵俗物唾手可得。她頓了頓,又柔聲道:“完顏康,即便你白馬城得勝,想掃平北地只怕也沒那麼簡單。若我西夏傾力助你,只需三年五載,你便可順利平定北地,到時候大軍南下,一統天下,豈非易如反掌!”

完顏康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出聲道:“宮主,不知靈鷲宮歷任宮主,壽數幾何?”

李母不知其有何意,但也略做思索:“我靈鷲宮武學,極重養生,從童姥以來,我靈鷲宮歷任宮主,皆至百歲有餘。”

“那人死之後呢?”

“人死之後?”李母聞言忽然一滯,不知完顏康是何意思。

“草木一秋,人活一世,無論高低貴賤,最終總歸是塵歸塵、土歸土。宮主,我完顏康平生之志,確是要一統天下,做那四海共主。但晚輩此志,並非為一己之私,而是憐眾生之苦,故願早日蕩平天下,廓清宇內。”

“旁人說這話,本宮是決計不信的,不過你完顏康說出這話,倒是有幾分情真意切之處。”李母點了點頭,完顏康能挨生死符這麼久,由不得他不信此人意志之堅定。

“晚輩所言,句句是實。晚輩雖有此大志,但若為此志向,不擇手段,有負枕邊之人。晚輩百年入土之日,只怕也是難以安息的。所以,晚輩有所得罪之處,還請宮主多多包涵!”

完顏康此言一出,分明是再次拒絕李母之意,她深深的看了完顏康一眼,嘆了一口氣:“完顏康,你可知生死符一發作,奇癢劇痛遞加,九九八十一日後,便能逐步減退。八十一日之後,又再遞增,如此周而復始,永無休止。任你武功再高,也是如此!”

“我完顏康身在皇室,自幼習武,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可謂刻苦。在旁人看來,以晚輩的身份,實在不必如此,前輩可知為何?”

“哦,本宮倒是不知……”

“在江湖上,許多人認為武功練至絕頂,便能為所欲為。但晚輩以為,練的一身高強武功,並非為了為所欲為,而是為了有所不為!”

李母琢磨了一會兒,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好你個有所不為,好你個有所不為!”

她大笑了一陣,又指着完顏康冷冷道:“你以為,拿這句話,就能打動本宮,放你下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