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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北行,所見各地境況,均是牛三所在之處大同小異。

山間河邊,常有棄嬰。

大道兩旁,時有餓殍。

完顏康和裘千仞兩人腳程都快,行了三日之後,便趕到了汾州府的地界。

汾州東北太原府和真定府一帶,正是大金南北交戰的主戰場。太原府被完顏綱牢牢佔據,真定府則握在完顏洪熙的手中。雙方在這一帶投入了數十萬兵力,鏖戰不休。

汾州府由完顏綱佔據,因為離主戰場太近,府中日夜警備,以防北面偷襲。

完顏康和裘千仞沒有路引,白日里難以進城,兩人趁夜入了汾州之後,在汾州休息了一日,探聽了不少前線消息。入城第二晚,裘千仞去城中富戶家中盜了些金銀,補充用度。

次日一早,完顏康帶着裘千仞前去馬市,準備買兩匹駿馬充作腳力。一番挑選之後,完顏康選了兩匹馬兒,問價準備付賬。

在完顏康看來,這兩匹馬兒不過是白馬城普通戰馬的水準,對他而言,不過勉強入眼。

馬販子每匹馬開價八百兩,完顏康眉頭一皺,想了想之後,他覺着這地兒這會兒的好馬確實得這個價錢,便叫裘千仞掏錢付賬。

馬販子見了這般全部還價的豪客,忙不迭的接過銀兩,寫好交易文書,讓完顏康簽字畫押。

完顏康哪裡會與他簽字畫押,只吩咐馬販子將馬兒洗刷洗刷,速速套上馬鞍,牽了馬便走。

兩人一走,這馬販子立刻笑逐顏開,這兩匹馬兒雖說難得,但若是賣個實在價錢,頂天了也就賣個五百兩。他這一歡喜,旁邊來了兩個馬市小吏,問道:“張老闆,何事如此開心,說來與兄弟們聽聽。”

張姓馬販子一時躊躇,不知該如何搪塞過去,倒是另一個馬販子剛剛在旁見證了經過,立刻把事情說了一遍,只道張姓馬販遇上了兩隻肥羊,買馬既不還價,還不要交易文書。

張姓馬販見狀,連忙笑呵呵的遞上兩塊銀兩,以示孝敬。哪知其中為頭的小吏眼睛一轉,卻是不接這孝敬,反道了一句:“張老闆,你那馬兒,可有印記?”

“我家所賣馬兒,都在後臀上,刻有個張字。”

“好,好,俺也不消你破費,還能分你些銀錢,你只需如此如此……”這小吏湊近張姓馬販,低聲耳語了一番。

張姓馬販猶豫不定:“這如何……”

小吏把臉一板:“張老闆,你是不給兄弟這個面子了?”

張姓馬販立刻認慫,連連點頭應下。

兩個小吏呼喊一聲,馬市裡立刻奔出五六個幫閑來,幾人跟着張姓馬販,疾追了出去。

完顏康和裘千仞剛剛走出幾條大街,就聽得後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加上一聲大喊:“站住!”他回頭一看,只見馬販子帶着七八個人追了上來。

“何事?”完顏康轉過身來,沉聲問道。

完顏康問話之間,自有一股威勢,馬販子本就心虛,頓時期期艾艾不知如何開口。

馬市小吏一見,一把將馬販子推開,叉着腰向前走了幾步,指着完顏康道:“這漢子,你的事犯了,想私了,還是公辦?”

完顏康哦了一聲:“我什麼事犯了?”

“你偷了張老闆的馬!”

“混賬,老子剛剛買的馬!”裘千仞大喝一聲,上前就要動手。

完顏康止住裘千仞:“莫要動怒,且聽他怎麼說。”

小吏被裘千仞上前那股氣勢嚇了一跳,心中有些打鼓。但他心中一尋思,貪念還是佔了上風,這兩人不過是赤手空拳,就算是身材高大些,又能怎樣。

於是,這小吏硬着脖子道:“你說買的馬,可有交易文書?”

完顏康一聽,立刻明白這廝的算計,他心中微怒,轉頭問了那馬販子一句:“你說說,你馬是偷的,還是買的?”

馬販子被完顏康這麼一問,心中更為忐忑,支支吾吾就是說不出話來。

完顏康見着這人模樣,心知必是這小吏生事,他也懶得跟這等人繼續糾纏,牽馬轉頭就走。

小吏一看,立刻呼喝着要去攔阻。

裘千仞哼了一聲,把手中韁繩一丟,就準備動手。

“只誅首惡,莫要當街弄出人命。”完顏康頭也不回,只拋出這麼一句話來。

這小吏聽了這話,心道此人好大的口氣,等會定要好好整治一番。哪知這個念頭還沒轉完,他只見身前人影一晃,自個胸前就挨了一掌,跌落於街頭,口中開始嘔血。而其他幫閑和那馬販子,被裘千仞一腳一個踢飛,在地上成一串滾地葫蘆。

裘千仞拍了拍手,丟下一句:“算你們好命。”接着也牽了馬,跟着完顏康飄然而去。

這幾人知道碰上了硬茬,也不敢再有任何舉動,只是不明白裘千仞那句“算你們好命”到底是何意。

這張姓馬販子想來,自己簡直是倒了血霉,哪來好運一說。

直到當日下午,得知那小吏吐血而亡,剩下幾人才明白完顏康那句“只誅首惡”的意思。

完顏康兩人出了汾州府後,特地前往太原府,欲順道一觀戰況。汾州距太原不過百餘里的路程,但因為臨近戰場,大道處處設卡,盤查往來可疑人士。完顏康和裘千仞沒有路引,只得花些銀子過關。

中間遇上一個設卡的小校,瞥見裘千仞懷中有金光閃動,便生出貪念來。沒奈何,完顏康兩人只得下了一場狠手,滅了這小校和他手下幾個小卒,然後迅速離去。

兩人馳離關頭後,完顏康回頭看後方有煙塵起,心知必是追兵前來,看着人數應該不多,但自己和裘千仞兩人都是有傷在身,總不好太過硬剛,需避讓一番為上。

完顏康尋機脫離了大路,選了小道而行,七彎八拐跑了半天,總算是甩脫了追兵。

到了此時,兩人倒是無礙,坐下馬兒卻已是累的夠嗆。

完顏康瞧見前方有個村落,便主動跳下馬來,牽馬往村落走去,給馬兒尋些豆子、草料。

這處村落夾在兩座小山之間,算是有些偏僻,平日里除了行腳商人和縣裡來的稅官,甚少有外人前來。村正見兩個陌生人前來,原本還有些提防,裘千仞掏出一個銀元寶,聲稱是迷路至此,想尋個地方喂馬休息。

村正見了銀子,立馬熱情的招呼兩人去他家裡稍作歇息,安排家裡長工去喂馬。

幾人寒暄了一陣,完顏康便問起村子位置如何,離着太原還有多遠。

村正道:“此處離太原還有五六十里地,出去都是小道,兩位若是走得快,天黑前興許還能進城。”

完顏康心裡掂量了一下,自己半道上殺了官兵,只怕進不得太原城,不如在此休息一晚,避過風頭。他對村正拱了拱手:“人困馬乏,卻是趕不了路,還望在貴地叨嘮一晚。”

村正見兩人也無兵器,又出手闊綽,哪裡不依之理。連忙吩咐家人前去燒茶、準備晚飯。

完顏康和裘千仞一邊喝茶,一邊與村正閑聊,了解此地的民生境況。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忽然聽得外間有馬嘶聲傳來,完顏康心中一動,莫非是追兵來了。

他欲同裘千仞先行告辭,莫要連累了這村正一家,哪知不一會兒,外面便有喊殺聲和慘叫聲傳來。

完顏康眉頭一皺,心道不對勁,若是追兵前來,無論如何也要搜尋到自己和裘千仞再說。

這時外間跑進來兩個半大小子,哭喊着:“村正,外面來了一夥官兵,見人就殺!”

村正聞言,立刻奔出門外,完顏康和裘千仞也緊隨着出門查看究竟。

“這兒有個姦細!”

“一屋反賊,哈哈,哈哈!”

“這娘們不錯,夠勁道。”

數十騎兵在村子裡縱馬,見着成年男人就殺,遇着女人則打暈丟在一旁。

村正見到如此慘狀,頓時如遭雷擊,嘴上喃喃:“怎麼了!怎麼了!”

裘千仞也不解的問道:“這些官兵,怎麼不似官兵,反倒像土匪一般?”

完顏康看着有些騎兵把殺死的男子頭顱砍下系在腰後,頓時明白過來,他咬牙切齒的道出幾個字:“殺良冒功!”

裘千仞頓時明白過來,正要請示完顏康該當如何,就見完顏康已經開始邁步前沖,大喝一聲:“殺光這群畜生!”

在此殺良冒功的官兵,只有一個百人隊,哪裡夠完顏康和裘千仞這兩位絕頂高手來殺。

一刻鐘之後,村裡喊殺聲漸消,只余陣陣悲泣之聲。

村正雖然對完顏康兩人感激涕零,但見着滿村的人馬屍身,也不知如何是好。完顏康教他把一切都推到自己兩人頭上,連夜趕去報官。

這事兒一出,完顏康和裘千仞也不便再做逗留,他倆稍作歇息,用過晚飯之後,取了四匹上好的戰馬,立刻拍馬遠去了。

次日,完顏康到前線觀望了一陣,便馳離太原,往中都行進。

裘千仞見完顏康這一日來臉色鐵青,不由勸慰道:“少爺,偽帝倒行逆施,其敗亡之日不遠也!”

完顏康長嘆一口氣:“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興亡之交,百姓最苦。我本想多等些時日,看來還是不能如此啊。”

“多等些時日?”裘千仞聽的一臉疑惑。

完顏康不再言語,只顧拍馬向前。在他南下華山之前,就與徐道勝議過鼎定天下的大略。徐道勝提出,奪取天下,應當先緩後急。

厲兵秣馬,坐山觀虎鬥,靜待大金南北兩方消耗,若是完顏洪熙不敵南邊,主動向完顏康求援,便是白馬城大軍南下的良機。憑藉完顏康手中軍力,只需一統大金,余者皆不足為慮了。

以完顏康統一草原之後的軍力,無論完顏綱還是完顏洪熙手中的軍事力量,都對他構不成太大威脅。

但完顏康若是無詔舉兵南下,勢必名不正言不順,無疑會平添許多麻煩。

名分,大義,在這個時代,仍顯得十分緊要。

在完顏康和徐道勝的謀劃當中,需要兩到三年的時間,才能迎來最佳的南下之機。

然而見着北地各種慘狀之後,完顏康暗暗下定決心,為了天下百姓,些許罵名,又有何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