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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木真的陣亡,成了這場戰役的轉折點。

主帥陣亡,三軍還能繼續保持高昂戰鬥力的,古往今來,都未曾有過。

鐵木真落馬之後,乞顏部中軍開始慌亂起來。木華黎強忍淚水,接過指揮棒,號令全軍將士為大汗復仇。

眼見這即將潰散的軍心,在木華黎的統領下重新凝聚起來。完顏康心內難掩對此人的欣賞之意,他按捺住再次沖陣斬將的念頭,對木華黎所在之處喊道:“木華黎,投降免死!”

木華黎怒吼道:“殺完顏康,為大汗報仇!”

常言道,哀兵必勝。

乞顏部的中軍,在木華黎的鼓舞之下,奮起餘勇,一時居然能反守為攻。

完顏康這時反倒不急不躁,指揮麾下將士穩住陣型,然後不時呼喊一句:“投降免死!”

白馬城的將士們,均知道勝券在握,都不住的跟着高喊:“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中軍有木華黎暫時統領,又有數千怯薛軍奮勇拼殺,尚能穩住士氣,但左右兩軍受到鐵木真陣亡這個噩耗的衝擊,軍心逐漸渙散起來。

木華黎神情凝重,從鐵木真懷中掏出一個火箭,往天上一放。

完顏康見木華黎放出火箭,知道其必是通知援軍趕來,於是也回頭大喝一聲:“覺智、覺慧,準備迎戰!”

一炷香功夫之後,鐵木真布下的後手,三千怯薛軍,從北面殺來,準備橫擊白馬城大軍陣營。

早有準備的覺智、覺慧兩人,發現了這三千怯薛軍的時候,已經率部列好陣勢迎面截擊。

布下的後手也難以發揮作用,木華黎心知此戰難勝,暗暗下令將鐵木真屍身先行帶走。

兵法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乞顏部的中軍將士,數次衝擊完顏康所在之處,均是徒勞無功後,其攻勢也慢慢減弱。

兩軍之間的陣線,緩慢但堅定的向乞顏部一方壓去。

完顏康端坐馬上,不再處於戰陣最前方,而是任由麾下勇士沖陣殺敵。

一來,他知道此戰已經勝券在握。二來,歐陽鋒藏於乞顏部軍中,不知何時會再次露出毒牙。

隨着“投降免死!”的喊聲不斷響起,乞顏部左右兩軍率先支撐不住。左軍一個百夫長率先丟下彎刀,高舉雙手跪伏於地,而右軍則開始出現逃兵。

戰場之上,一旦有投降者或者逃兵,若是將帥及時處理,殺之以儆效尤,尚能止住頹勢。但此刻眾人皆知鐵木真亡故,從上到下,都是一片人心惶惶,還有幾人能如木華黎一般穩定軍心。

降兵和逃兵的出現,如同一個病原體,迅速在戰場之上傳播開來。

一刻鐘之後,乞顏部左右兩軍全面潰散,只剩中軍還在苦苦支撐。

隨着白馬城左右兩軍加入戰團,木華黎知道,大勢已去!

“完顏康,我若是投降,你能否遵守承諾,饒過我軍將士性命?”木華黎策馬上前,離着完顏康十步之處,高聲喊話。

“我之前就答應過郭靖,此戰結束之後,除了鐵木真,其他人的性命,我都可放過!”完顏康立於馬上,斬釘截鐵的答道。

“好!好!好!你完顏康是個大英雄,想必不會食言!”看着完顏康年輕的面容,木華黎驀然想起二十餘年前,他與鐵木真相識的那一刻來。

“乞顏部將士聽令,我木華黎命令你們,放下兵器,就地投降!”

木華黎高喊一聲,其話音傳開之後,乞顏部許多將士開始放下刀槍,跪地高舉雙手。

白馬城的人馬開始收撿降兵的兵器,不再製造殺傷。

木華黎見完顏康這方能依約納降,臉上不覺一松,然後大喊一聲:“大汗,我來了!”

只見話音一落,木華黎揚起彎刀,往自己脖頸處一割。

“將軍!”

乞顏部中軍靠近木華黎的將士,齊齊高喊着,痛哭起來。

木華黎麾下的十數個親兵,跪地向木華黎屍身數次叩首後,也紛紛舉刀自刎。

怯薛軍中,也有數百人跟着舉刀自刎。

“草原英雄,何其多也!”完顏康發出一聲嘆息。

隨着哭聲傳開,作為後手的三千怯薛軍雖然在戰局上佔據優勢,但短時間也無法大獲全勝,領頭的察合台知道大勢已去,他深深看了此處一眼,然後下令撤軍。

覺智覺慧麾下死傷頗重,此刻見敵軍要撤,都憋足了勁死死咬住這一股怯薛軍。

完顏康眼觀六路,發現這邊的戰況,有心率部分騎兵支援前去擊垮這支僅剩的抵抗力量。但中軍納降才剛剛開始,乞顏部眾人情緒不穩,若無完顏康親自在場彈壓,只怕再生變亂,反而不美。

略微思索了一陣,完顏康還是下令蕭百里率一營兵馬前去增援覺智覺慧,自己則繼續坐鎮中軍,指揮納降工作。

察合台見到白馬城這方派出援軍前來助戰,只得下令麾下一個千夫長率部殿後,效仿壁虎斷尾求生。

從雙方開始交戰,到此刻基本塵埃落定,時間才過去兩個時辰不到,但戰況之慘烈,着實令人心驚。

白馬城兩萬餘騎兵,陣亡者超過五千人,其餘人等過半帶傷。去歲白馬城下的舊恨結束不久,此刻又添新仇。白馬城的一些戰士,在納降之時,心頭恨意怒火難消,不免對乞顏部的降兵有些踢打辱罵。

赫列本是個小部落的牧民,去歲被迫進了白馬城,憑藉一身勇力斬首過十,積功升至排長。在去歲之中,赫列一家老小盡數沒於途中。於他而言,乞顏部之人,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看着一排排跪倒的降兵,赫列一邊踢打,不時發出各種辱罵之聲。

乞顏部的一個名喚爾力的百夫長,挨了赫列的一頓踢打,又聽着他的各種罵聲,胸中懼意漸去,怒火漸生。

“狗雜種,合該全族為奴!”

聽着赫列又一句罵聲後,爾力忽然暴起,一拳擊在赫列肚子上,然後奪去他腰間彎刀。

赫列被重重一拳打的彎下腰來,接着便發覺自己被勒住脖子,脖子上還架着明晃晃的一把彎刀。他下意識便要掙扎,結果脖子立刻被割開了一道口子。

“敢動一下,就要了你的命!”

白馬城納降的戰士,離赫列最近的數人,紛紛趕來準備營救。而周邊的戰士也都警覺起來,拔出手中彎刀,準備將再有異動之人斬殺當場。

而在爾力的帶動下,周邊一眾降兵,許多人都摸向丟在地上的兵器,蠢蠢欲動起來。

完顏康坐於馬上,一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此時發覺出了岔子,他立刻從馬背上飛身躍起,幾個呼吸便趕到了出事之處。

“把刀放下!”完顏康看着乞顏部的百夫長,語氣森嚴。

爾力見完顏康到此,身子不由有些顫抖起來,適才交戰之時,他所處的位置離着乞顏部汗旗之處並不算太遠,完顏康匹馬沖陣的無敵之姿他盡收眼底。

爾力顫抖了幾下,想着自己只怕難逃一死,倒不如一刀割了這廝的脖子算了。他心裡一橫,身子一定,手上就要發力,卻不妨手中彎刀一動不動,如同生了根一般。

他抬頭一看,原來是完顏康已經欺近他的身前,伸出兩根手指頭正好夾住刀鋒。看着完顏康的眼神,爾力只覺渾身力氣都散失了大半,勒住赫列脖子的手,也不覺鬆了下來。

赫列死裡逃生,發覺正是大帥到了自己身前,不由大喜過望,一把從爾力胳膊下鑽了出來看,反手就一拳往爾力小腹處招呼而去。

赫列這一拳打到一半,忽覺身子被人提溜起來,拳頭便落在了空處。

“跪下!”

隨着完顏康一聲呵斥,赫列被擲在地上。

“說,怎麼回事?”完顏康雙指一動,將他的彎刀拿回,然後開始發問。

爾力原本已打算領死,此刻見着完顏康對赫列的態度,一時福至心靈,跪倒先叩了三個響頭,喊了幾聲:“騰格里,騰格里!”

接着他便把剛剛自己暴起奪刀的前因後果,一一道來。

完顏康聽罷,轉頭問向跪在一旁的赫列:“是否如此?”

赫列低着頭,悶聲悶氣的回了一句:“沒錯!”說完,他摸了摸還在流血的脖子,滿眼恨意的瞪向爾力。

完顏康又問:“此戰,你可有斬獲?”

赫列略顯興奮道:“啟稟大帥,我斬首三級!”

完顏康喚來赫列連部軍法官,然後道:“赫列此戰戰功清零,再加鞭刑二十!”

軍法官赫然領命,赫列抬起頭來,嗆聲道:“大帥,我不服!”

完顏康瞪了他一眼:“你把八條語錄,用蒙古話背一遍!”

赫列愣了一愣,接着開始背起大帥語錄來:

1、金、漢、蒙各族兄弟,都是一家人;

2、一切行動聽指揮;

3、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

4、一切繳獲要歸公;

5、不虐待俘虜;

6、升官發財,拿功勞來換;

7、好制度就是戰鬥力,就是生產力;

8、軍法至上,有法必依,執法必嚴。

背到第五條,不虐待俘虜時,赫列的聲音明顯就低了下去,顯然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所在。

而爾力以及周遭乞顏部的降兵,聽着聽着,都不覺眼前一亮。

赫列念完八條語錄,完顏康才道:“你可知錯!”

赫列垂下頭來,低聲道:“小人知錯。”

“行刑!”

隨着完顏康一聲令下,一旁的軍法官開始揮動馬鞭,在赫列背上抽打起來。

赫列挨完二十鞭子,完顏康又對爾力道:“此事雖是赫列有錯在先,但你身為俘虜奪刀殺人,不可不罰,領二十鞭!”

爾力連連叩首,謝過完顏康不殺之恩,接着趴倒在地,心甘情願的領罰。

軍法官接着揚起鞭子,又啪啪的抽了起來。

此事處理的結果,被完顏康下令傳播開去。

對白馬城的將士而言,有了赫列前車之鑒,對待俘虜都規矩起來,不再隨意打罵,生恐因為一時爽快,丟了難得的戰功。

乞顏部的一眾降兵,也是大鬆了一口氣,爾力此舉按理是必死無疑,結果都被饒過性命,想來殺俘之類的擔憂是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