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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律院大堂內,燈火通明,自慧能以下,戒律院首座天擎,達摩院首座天鳴,羅漢堂首座天武,般若堂首座天音等少林巨頭盡數到場,還有幾個年紀稍輕的和尚也站立在旁,盡皆神情肅然。

外面小沙彌輕宣一聲:“方丈到。”

慧能緩步走了進來。

天武等人全部起身施禮:“見過方丈。”

長跪於地的覺空也抬起頭來,滿面羞愧的看了方丈一眼,又重新把頭埋下。

慧能看着長跪於地的覺空和站在天武身後的完顏康,暗中嘆了一口氣。

這晚正值天鳴在藏經閣當值,完顏康呼救後,最先趕到的便是天鳴。覺空見了天鳴趕來,心知自己再沒有任何機會,只得束手就擒。

完顏康呼救聲在這夜空中傳得極廣,已經驚起許多僧眾,天鳴簡單了解情況後,處置十分得當,一邊吩咐將眾人趕回去睡覺,又讓巡邏的僧人去通知方丈和天武等人到戒律院集中,自己便帶了覺空和完顏康到天擎處先行匯合。

天武等人得訊息後,都是火速趕來,慧能由小沙彌點着燈籠引路過來,路上已經得知了事情大概。

慧能端坐上首,對完顏康道:“無憂,今晚事情原委如何,你再細細道來。”

完顏康將自己被夜襲後如何拖延如何脫身,覺空又為何要殺自己的原因一一道來。除了隱瞞九陽神功的奇效,將解穴的功勞推到金剛不壞神功之外,完顏康所說並未任何添油加醋的成分。

慧能聽罷,轉問覺空:“覺空,是否如此?”

覺空低聲應是。

慧能與天武等人都深深的看了覺空一眼,互相交換了眼神,各自搖頭嘆息不已。這個覺字輩的大師兄,方丈慧能與天武等首座認可的未來接班人選,居然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干出殺人的大罪來!

要不是完顏康聰慧過人又得授神功,這個大金國最得寵的皇孫就要死在少林了。

眾人不敢想象,金國皇孫身隕之後,這少林寺中將會掀起何等腥風血雨!

慧能緩緩的嘆了口氣,沉聲道:“覺空,你可知錯。”

覺空從仇恨中清醒後,開始想到大金皇孫死在少林的後果來,他心中懊悔跟後怕之情交加,聽到慧能此問,連連叩頭道:“弟子知錯,弟子知錯!”

慧能又問:“無憂,你有何意見?”

完顏康平生第一次處於生死邊緣,之前危急之時,他還能與覺空鬥智斗勇,得救後卻驚出了一身冷汗,現下都覺着心中不安,下意識躲在天武身後才覺得安全。

聽到慧能問詢,完顏康從天武身後探出身來,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全憑方丈做主。”

慧能年輕時候也曾經曆數次生死大戰,卻從未遇到如今晚這般為難之時。他思索了良久,才緩緩道:“天擎,按我寺戒律,該當如何?”

天擎本是閉上了雙眼撥弄佛珠,聽了方丈問話,他睜開雙眼望向覺空,一字一頓的說道:“按寺中戒律,當廢除武功,逐出少林!”

天擎長了一對倒八字眉,面容清瘦,顯得不怒自威。他執掌戒律院多年,一向以鐵面無私著稱,寺中大小和尚,最怕的便是此人。

天擎此話一出,房內的呼吸聲都粗重了些。

覺空本是伏身於地,聽了此話,不覺渾身顫抖起來。

天擎看覺空此狀,冷冷問道:“覺空,如此處斷,你可心服!”

覺空抬起頭來,已是淚流滿面:“今日之事,乃弟子罪有應得,師叔祖處斷,弟子心服口服。弟子只求廢除武功後能留在少林,做些挑水劈柴,洗鍋造飯的雜事也好,弟子,弟子……”

說到此處,覺空已然泣不成聲。

一干僧眾見覺空如此,都生出不忍之心,紛紛輕誦佛號不止。

完顏康看到覺空如此情緒失控,心中也不由生出幾分同情之心來,但轉念想到自己小命險些沒了,他立即收了慈悲之心,閉上了眼睛。

眼不見為凈!

覺空抽泣了一會兒,強自按住了悲戚之情,伸手抹乾了眼淚,向上叩首幾下,不再言語。

慧能見狀,又開口問道:“爾等有何意見?”

天鳴宣了一聲佛號,欲言又止,如此三番兩次,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天鳴身為達摩院首座,又常常協助慧能管理日常事務,寺中地位僅僅在慧能之下,已經隱隱被確定為下一代接班人,他若出聲維護覺空,結果或許不同。

只是天鳴偏偏是無相的師傅,覺空的師祖,此時誰都可求情,偏偏他與無相不可求情,否則便是存心偏私了。

天鳴看了天武一眼,希望天武能為覺空求情,天武卻是冷冷的搖了搖頭。

天武對覺空一向頗為喜愛,若是覺空犯了其他任何戒律,說不得天武第一個便跳出來為覺空求情了,但今日之事,卻讓天武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

不提完顏康身份如何,自己這個關門小弟子武功悟性奇高,練功又極為勤勉,平日里對自己也是恭敬有加。這樣的好弟子,可謂打着燈籠都難找,今晚居然差點被覺空這個混蛋幹掉。

天武不親自出手教訓覺空便罷了,還想讓他為覺空求情,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場面一度沉默的嚇人,般若堂首座天音宣了聲佛號,對慧能道:“覺空這孩子家人都沒了,這十餘年都在我少林長大,若是真廢了武功趕下山去,也不知道他還能去哪,不如網開一面,廢了武功讓其留在寺內罷了。”

不待慧能發話,天擎冷冷道:“戒律乃我立寺之本,豈可輕廢,諸位需謹記昔年玄慈之事也!”

天擎此話一出,滿屋默然!

百年前少林召開武林大會,要公審喬峰,結果事情鬧的一塌糊塗。方丈玄慈被蕭遠山揭破與葉二娘私通並生下虛竹之事,讓天下群雄為之側目,最後玄慈挨了百棍後自盡身亡,算是彰顯少林大公無私之道,這才勉強保住了少林幾分顏面。

自此後,少林對清規戒律極為重視,戒律院首座之位當年在各堂院之中幾乎是敬陪末席,之後每代戒律院首座在寺中卻是權威極重。戒律院首座所定之事,除非方丈,其他人幾乎沒有質疑的權力。

天鳴長嘆一聲,起身道:“既然是我徒孫,便由貧僧親自動手罷!”說完他走到覺空面前,便要出掌廢掉覺空的武功。

說時遲,那時快,一人大喊一聲:“住手!”

眾人往發聲之處一看,卻見無憂小和尚從天武身後走出,走到慧能身前,跪拜道:“師叔,不要廢了他的武功。”

慧能奇道:“無憂,你身為苦主,居然為覺空求情?”

完顏康聲帶哽咽:“弟子雖然長覺空一輩,但覺空平日里一直當弟子如小師弟們一般關懷,想起大師侄對弟子各種照料,弟子於心不忍。覺空本性溫和,今日想來也只是一時魔障,不如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慧能點了點頭,又問天擎:“如何?”

天擎卻是搖了搖頭道:“茲事體大,若是不予嚴懲,難以服眾。”

完顏康轉頭對天擎道:“師叔,我這個苦主都不追究覺空了,你就網開一面吧,畢竟弟子如今平安無恙。”

莫說寺院之中,便是官府中打官司,若是苦主不追究都可對罪犯從輕發落甚至免了罪行。完顏康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慧能暗道這無憂果然是我佛家弟子,有大慈悲心,可惜只是個俗家弟子,無法承接我少林衣缽。

屋內眾人本都以為天擎應當順勢就鬆了口,饒了覺空這次。哪知天擎決心十足,只是不肯點頭。

慧能見一時難決,便出聲道:“天鳴、天武、天擎、天音留下,其餘人等,先回房休息。”

“是!”

眾僧離開戒律院大堂後,天鳴長吐了一口氣,主動對天擎道:“師弟,還望你網開一面。”

天擎半眯着雙眼,一手盤着佛珠:“師兄,若是如此,我少林還要戒律何用?”

天鳴臉色一滯,卻是無法再言,只好將目光投向天武和天音兩人。

天音嘴角微微扯動,目光投向天武,意思這事我說了沒用,你求這苦主的師傅吧。

天鳴嘆息一聲,對天武緩緩道:“師兄,覺空這孩子是你帶上山的,他本性謙和純良,你是最清楚不過了。”

天武閉上雙眼,眼皮卻是不停抖動,過了良久,他伸手在自己光頭上一拍,睜開眼來,對慧能道:“方丈,就依無憂所言,饒過覺空這次罷了。”

慧能睜開眼來,對四人掃視一周,緩緩出聲:“此子不能再留寺中,以免別生禍事!”

“遵法旨!”

“覺空,今日得你無憂小師叔求情,才能法外開恩,留你一身武藝。望你留此有用之事,鋤強扶弱,行善積德。你下山後,絕不可將我少林武功傳授他人,謹記!謹記!”天鳴出了戒律院,立刻將覺空送到山門之外,特意再三叮囑。

覺空轉過身來,對着山門處連連叩首,一直磕到額頭出血,最後才大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