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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妮偶爾進屋添茶水,瞧着自家男人這般模樣,轉回灶間時那臉上就帶了喜色。

陳大嫂二嫂早早過來幫忙,一個正洗着白菜一個擇木耳,見她如此也跟着歡喜,打趣道,“天上下金雪花兒了不成,瞧把你笑得眼睛都成一條縫兒了。”

董四媳婦兒手裡切着菜,笑着附和,“她啊,這是自己當家作主,喘氣也自由了。”

幾個女子都是帶着一臉瞭然的笑了起來,分家出去自己說了算是每個媳婦兒的心愿,畢竟在公婆跟前過日子,總是有太多束縛、太多不自由。

春妮夫妻雖說是雙手空空出門,但是如今小日子過得也是風生水起,誰人能不羨慕?

春妮抓了幾根苞谷秸稈塞到正蒸着兩合面饅頭的大鍋底下,火光映得她臉色更是紅潤,“我和生子以後就真是自己挑門兒過日子了,還要多靠嫂子們幫襯呢。”

“那是自然,新立門戶不容易,有事兒你喊一聲就是了。”陳大嫂應了,轉而想起這半會兒也沒見蒲草,就道,“蒲草妹子忙啥去了?”

“這會兒有點兒陽光,她正守在溫室里呢,一會兒就該回來了。”春妮話聲剛落,就見蒲草手裡掐了十幾棵新鮮的小蔥走了進來,“我老遠兒就聽見大嫂子說想我了,這不,我坐着風頭兒就趕來了。”

幾個女人都是哈哈笑了起來,陳大嫂打趣道,“哎呀,大伙兒可記住了,蒲草長了只順風耳,以後可千萬別說她壞話,否則保管要被她聽去的。”

眾人說笑幾句就繼續忙碌,蒲草把小蔥洗剝乾淨,然後喊了院子里玩耍的桃花,囑咐道,“去把咱家剩下的那幾個雞蛋拿來。”

山子聽見姐姐說話,就跑過來嚷着,“姐姐,我想吃花生糖。”

蒲草掃了一眼院子里陳家和董家的孩子都在,就笑道,“行,本元帥批准了。山子大將軍,多拿一些給你的小兵兒分一分。”

山子立刻歡喜的眉開眼笑,抄起手裡的長木刀指着隔壁自家院子,喊道,“兄弟們,跟本將軍殺啊,打了勝仗統統有賞!”

孩子們早把那“花生糖”三字聽到了耳里,此時哪能不遵大將軍的命令,高舉手裡的木刻刀劍一窩蜂的隨着山子跑走了,桃花也拉着福兒和董家的小雪笑嘻嘻的跟了出去。

陳家孩子這些時日一直跟着桃花山子分好吃食,陳大嫂二嫂已是習慣了,她們也明白蒲草不是個小心眼兒的,於是笑笑就罷了。

董四媳婦兒卻是想要追到門口喊回孩子,中途被蒲草一把拉了回來,勸道,“嫂子這是客套什麼,小孩子一起玩耍一起分些吃食也是常事兒,你可別惹得大伙兒生分了。”

陳二嫂也笑道,“就是,董嫂子以後處長了就知道了,蒲草疼孩子比我們這當娘的都厲害,不會心疼這點兒吃食的。”

董四媳婦聽了這話倒是紅了臉,她是算計習慣的人,碰到這麼大方的主兒還真是不習慣。

很快,孩子們就把雞蛋取了回來,各個嘴裡叼着塊糖片兒坐到門檻上舔了起來。

蒲草揭了大鍋蓋,起出一個個熱氣騰騰的兩合面兒饅頭。

那邊兒春妮兒和陳大嫂也把雪裡蕻炖豆腐、豌豆角乾兒炖五花肉還有白菜粉條炖凍豆腐三樣大菜,都盛到了大陶盆里。

兩口鐵鍋刷洗乾淨又重新燒得滾熱,一邊爆炒白菜木耳,一邊就是鮮蔥炒雞蛋,撲鼻的香味直饞得孩子們不時抻頭往大鍋里瞅着。

陳二嫂生怕一會兒上菜燙了他們,就道,“進屋告訴你們爹爹安置桌子,要開飯了。”

孩子們歡呼着跑回屋裡報信兒去了,坐在外屋的男子們連同坐在裡屋閑話的陳大娘、董老太都是起身幫忙放桌子。

春妮端了裝滿菜色的小陶盆兒進屋,見得如此就笑道,“委屈大娘和嬸子了,今日怕是要坐在炕上吃了。”

陳大娘拍拍身旁的方形大炕桌兒,笑道,“委屈啥,這大冬日的坐在熱炕上吃飯才是享福呢。”

董老太也道,“就是,這般好菜好飯蹲着吃也香甜啊。”

眾人都是笑起來,紛紛幫着忙碌。

劉厚生眼角瞄着春妮出來了,就趕緊給她打眼色。春妮心裡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但還是笑道,“我這就去請爹娘來,生子你先把酒罈子抱上桌兒吧。”

劉厚生聽得媳婦兒如此說,臉上立刻就笑得花開一般。

都說世界上最是難以捨棄的就是血脈親情,哪怕爹娘再是偏心,做兒女念着自小的養育,也總是難以狠心怨恨。

更何況劉厚生這樣厚道孝順的性情,心裡雖是也埋怨過父母,但子不言父過,他還是希望媳婦兒能為了他多些忍讓。

“去吧,去吧,戴上頭巾子,外面冷。”劉厚生囑咐一句,就要起身到屋角搬那壇苞谷酒。

董四趕忙跳起來,笑道,“還是我搬吧,倒不是心疼你這腿傷,實在是怕你一失手毀了大伙兒的口頭福啊。”

屋裡眾人都是哈哈笑起來,待得他搬了酒罈就張羅着倒進大碗,嗅着那微辣刺鼻的酒香,各個都是一臉未飲先醉的模樣了。

再說春妮同蒲草等人招呼一聲就出了院子,剛走出沒有十幾丈居然就瞧得自家小叔一左一右扶着公婆往這邊走。她自是疑惑不已,趕忙上前招呼道,“爹娘,這是怎麼了?身子不舒坦怎麼還出來吹風?”

劉水生尷尬的笑了笑,不知道如何接話兒,劉老太太卻是喘着粗氣罵道,“你想省幾塊肉就直說,別裝了孝順模樣跑我們這兒討好,要不是你們昨晚…”

“娘,咱們到大哥家再說吧。”劉水生還指望大哥大嫂往外掏銀子呢,自是不願太過惹惱他們,於是趕緊出聲打斷娘親的話,轉而腳下加快半摻着爹娘往前走。

春妮跟在後面,瞧着一家三口走得踉踉蹌蹌,就眼睛微微眯起,心裡盤算不停,怎麼想都覺得他們時奔了家裡的進項而來。

於是袖筒里的拳頭握得緊緊,打定主意這次如論如何也不能礙於劉厚生而忍讓了,她好不容易有了好日子,誰敢伸手來搶,她就豁出命也不能讓他們好過!

劉水生正頂着風雪走着,就覺脊梁骨一陣陣發寒,想要回身瞧瞧又因為攙着爹娘行動不便,忍不住就在心裡埋怨爹娘誤事。平日節省也就算了,這大冬日的洗澡居然都不願多點個炭盆,今早起來天還沒亮就硬是把兩顆腦袋燒成兩顆火炭了。

若不是他用雪替他們搓了腦門腳心兒,怕是這會兒還起不了炕呢。

轉眼間,幾人就前後進了院子。劉厚生一見爹娘如此模樣急得立時站了起來,問道,“爹娘怎麼了,可是染了風寒?”

李九叔和孔五叔也是讓了椅子出來,幫忙安頓老兩口坐下。

劉老頭兒狠狠瞪了大兒一眼,氣哼哼說道,“你這不孝的東西,家裡開席面兒居然不請爹娘,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劉厚生哪裡知道爹娘開口就是喝罵,想要解釋幾句又是嘴拙,於是臉色憋的青青白白好不難堪。

春妮隨後跟進來,聽了這話就道,“爹說這話可是冤枉生子了,他這些時日就念叨多日未見爹娘,想去看看又走動不便。今日家裡燎鍋底,飯菜剛做好就攆我去請二老,這片孝心爹可得看清楚了。”

屋裡人都不是傻子,哪個聽不出來她這話明面上是喊委屈,實際上就是埋怨老兩口不關心生病的兒子。於是各個心裡都是感慨,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陳大爺是屋裡年紀最大的,此時眼見氣氛不好就開口圓話兒,“今日是慶賀你們小兩口挑門立戶的好日子,你們爹娘也是心裡惦記,要不然也不能在身子如此不舒坦還趕過來。咱們趕緊開席吧,一會兒菜都涼了。”

其餘眾人也接着話頭兒紛紛笑言幾句,屋裡的董老太和陳大娘也出來幫忙扶着劉老太進了屋子。一時大伙兒都重新坐了閑話兒,等着女子們上完菜就要開席了。

春妮一臉氣惱的回了灶間,見到柴禾也覺擋道,見到碗盤也覺礙眼,直看得陳大嫂幾個都是嘆氣,勸道,“妮子忍忍吧,當老人的都是這個脾氣。”

蒲草也是給春妮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在眾人面前留下個不孝的話柄。

春妮兒狠狠喘了幾口氣,這才壓下心底火氣把饅頭盛在乾糧筐里,勉強笑道,“讓嫂子們笑話了,我這脾氣就是太燥了。走,咱們也進屋吃飯去。”

說著話兒她們幾人就進了屋子,陳大娘招呼她們上了炕,笑道,“你們也忙了這半晌了,趕緊一起吃吧。老爺們兒那桌兒缺啥少啥,讓他們自己張羅去。”

里外間的門扇為了方便說話一直大開着的,董四聽得清楚就應道,“嫂子弟妹們只管好好吃,這裡有我照應呢。”

劉老太身後半靠着棉被,嘴裡嘀咕了一句,“沒規矩的東西…”

眾人都假裝沒聽見,說說笑笑就動筷吃了起來。蒲草瞧着劉老太兩個腮幫子紅得不正常,猜得她是染了風寒。

於是擔心幾個孩子年紀小容易被被傳染,就借口桌上太擠,給他們每人加了一碗菜分了一個饅頭,攆他們去炕稍兒坐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