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笙怎麼也沒想到，只是短短一夜，他身邊的人和事就已經發生了到他難以掌控的地步。

地上跪着黑壓壓的人，唯不見了應該跪在最前方的無霜。

“圖安，無霜死了。”楚笙摩挲着桌上的無霜弓，低沉問道。

“小的，知道。”圖安回道，話語里破碎的哭泣斷斷續續傳出。

“父皇可知道？”楚笙定定看向上方的人。

“嗯。”楚國主回道，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楚笙，多年父子關係，楚國主深知此時異常平靜的楚笙是真的動怒了。

“無霜做事自有他一套為人準則，他絕不會讓無霜弓殺忠不之人。而你們，卻利用他對我的衷心逼着他違背了自己的人道。父皇，您覺得我該怪誰？”楚笙問道。

“不就是一個下人嘛。死了便死了，重要的是他死了也沒抓到那女犯人，不追究他辦事不利就不錯了。還有你竟然私藏罪犯，要不是圖安……”楚晁在一旁不屑道，只是話到一半硬生生咽了下去。

因為楚笙正冷眼拿着無霜弓對着他，漲滿弦的鐵質箭頭似乎隨時都能要了他的命。

“笙兒。”楚國主喝道，眼中意味不言而喻：“這事情你確實也有責任。若不是圖安深明大義前來告訴朕，朕還被你瞞在鼓裡。朕擔心你下不了手，兒女情長最是誤國誤事。你應該也明白朕的想法和心意。”

和永安公主成婚，成為葉陽國的盟約國。送上青竹，不，是莫青瀾，便可以提高他在葉霜倏心中地位。假以時日贏的葉霜倏的信任，便可以除掉太子葉長青，利用永安公主駙馬的身份登上葉陽國皇帝寶座，從此一統天下，與舒禪國平分秋色。

這是最捷徑有效的方法，楚笙夢歸成，他宏圖霸業的夢，壯大楚國的夢，這結果是整個楚國上下最想要的。

他的父皇所作所為皆是為他，他又有什麼理由來怪罪這些人？

她或許已經知道他和她解除了婚約，另娶她人。只要她問為什麼，無霜心有愧疚是必然會解釋的。

用他的名義騙莫青瀾出城，用他的人抓捕莫青瀾，這一切都讓莫青瀾和他徹底決裂，也讓他徹底死心……

他們之間，當真是無緣了。

楚笙臉上神情浮雲變幻莫測。最終，他放下無霜弓，沉聲道：

“青竹被我私藏一事一定已經被隊伍里葉皇的人知曉，這些人不能留。昨夜抓捕青竹人已經全部死亡，殺了這些人，便以此名義寫封信給葉皇。父皇覺得如何？”

“此計甚好。還有她和她的同夥現在一定藏在黎盛國，吩咐下去，午後動身前往緝拿他們。”楚國主同意道，看到楚笙恢復如常，心知他已經接受事實，不由放了些心。

話已至此，楚笙也沒了再談下去的心思，他往外走去，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終有不甘道：“父皇你永遠也不知道和一枚玉璽相比，我們楚國將會失去什麼。既然圖安對您這麼忠心，以後就留着他伺候您左右吧。”

“主子……”圖安跪在地上看着楚笙決絕離去的背影，嚎啕大哭，臉上悔恨不已。

“唉，無霜死了，貼身侍從又愚忠，估計楚笙這回要哭了。”黎盛國這邊，墨塵笑眯眯道。

莫青瀾喝了口墨塵剛沏好的茶，眉頭輕蹙並未接話。

這半天，墨塵都在跟她分析昨晚事情的蹊蹺之處，雖然墨塵一直用幸災樂禍的口氣說話，但莫青瀾聽得出墨塵明裡暗裡的在為楚笙開脫。

“他知道我是誰了，除掉我，我倒是能理解。”莫青瀾放下茶杯倒。

“他知道你是弒天？不對，是凰茨國大公主身份。”墨塵道，說起最後幾個字時，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

“嗯，不過我昨晚從無霜口中得知，楚笙請求葉霜倏出面解除了我和他的婚約，他和永安公主聯姻對楚國和他都很有利。換做我，我也會這麼做。我只是覺得可惜了……”莫青瀾平靜道。

“可惜什麼？”墨塵問道，聽到二人解除婚約一事，他一絲吃驚都未露出，似乎早已猜到。

“我想復仇很需要他的兵力，本來我覺得是彼此雙贏的機會他一定會答應，但敵不過葉霜倏給他的東西更為吸引人。這一場比較，終究我還是輸了。”莫青瀾道，口氣里難掩遺憾。

“你去找他，就是為了這事？”墨塵笑眯眯道。

“只是其中之一。另一件事，我想探查和她有接觸的任何一個人，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每個人都有嫌疑。”莫青瀾拿手指了指自己。

“楚笙不會是兇手。作為大公主的前未婚夫，大公主有任何閃失，他都難逃干係。再說，雖然大公主當時給他難堪，但楚笙心胸不會狹隘至此。倒是楚晁，怕楚笙勢力壯大，阻攔兩國聯姻倒是有可能。”墨塵沉思道，說完又搖頭道：“楚晁雙手小時候被火灼傷過，是他的可能性也不大。紅寶石乃稀世珍品，一般人是戴不起的，楚晁雖然黨羽眾多，但楚國並非富裕國家，其下屬擁有紅寶石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嗯，這兩天我也只是遠遠看過楚晁兩眼，看他身邊隨從都是高手佩劍居多，練武之人不可能擁有那樣的手。這樣一隻白皙的手，不知是男是女……”莫青瀾第一次感受到了無助。

前身留下的線索，實在太少了點.

一時間，房間里陷入了沉默。

“青瀾，我錯了。”墨塵率先打破了沉默，不想看着她在那件事上深陷下去，看着莫青瀾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心底泛起如雲似海的溫柔：

“你走後，我想了很久你說的話。我在想到底你說的哪句話我沒有做到，讓你丟下我走了。後來我想起來了，你說過，‘以後遇到事在我沒有想出有把握保住你的命的方法之前，一切都要聽我的’。那一次我自作主張擾亂了你和太子妃的爭鬥，害你失去了弒天劍，更讓我陷入性命危險之中。青瀾，我真心跟你道歉。”

看着墨塵剛才笑的一臉燦爛，轉眼一副愧疚，像個可憐巴巴的寵物一樣，莫青瀾臉上露出幾分不自在。

“這次就算了。”想了半天，莫青瀾憋出這麼一句話來，即便如此，墨塵已然十分開心。

“那天你對太子妃說出的那些話我都記得，你說‘你刺他一刀，我會在你身上刺十刀。你在他身上下毒，我會下十倍的毒讓你痛不欲生。你若掏了他的心，我會掏干你身體里的心，肺，腸拿去喂狗。’青瀾，雖然我知道你嘴上總是嫌棄我累贅，但你心裡還是很關心我的。你離開我，也只是怕連累我。這麼說起來，我在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了那麼一點點位置？”

墨塵頭湊過來，大拇指頂着小拇指一端，露出一點空白出來比划著莫青瀾看，滿臉期待緊張。

莫青瀾愣住了，眼前陡然放大的臉讓她有種莫名想伸手抽一巴掌的衝動，還有想逃……

“這桌菜誰做的，下頓繼續讓他做。”莫青瀾喉嚨輕咳了下，只當沒聽到墨塵的那些話。

“我做的。不僅下頓，下下頓，以後我天天都做給你吃。青瀾，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