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長坡，連綿樹林，墨塵趕到百坡鎮時已經是三天後。

這三天內，莫青瀾自那次流過一次眼淚後就沒了任何變化，任墨塵與她說了多少話，連眼皮子都沒抬起過。

但好在，身體也沒有腐爛的跡象，這說明她至少沒死。

墨塵抱着莫青瀾在日落之前一腳踹開了一間木門，隨着他的用力過猛，木門咔擦一聲和牆徹底脫落了。

土屋裡視線很暗，空氣里充斥着淡淡的葯香味伴隨着一道聲音傳出：

“往裡走。”

男子的聲音空靈悅耳，並無一絲不悅，似乎墨塵踹壞的門不是他家的。

墨塵聞言急忙往裡走去，一路上磕磕碰碰，不知道踢壞了多少地上的東西，但他目不斜視徑直循着聲音走到了最裡面。

百坡鎮坐落在葉陽國和黎盛國之間，屬於山窮水惡風沙猛烈地段，這裡的房屋大多就坡建屋，說白了點就像山洞一樣，又深又長。

屋裡終於亮着一盞油燈，油燈旁正坐着一位白衣男子，修長雙手正擺弄着一株藥草，如瀑青絲並未束起，披散在肩膀四周，一大半遮住了他的容顏。直至墨塵走近，他這才放下手中藥草，懶懶的抬起了頭。

“三天前吐血昏迷，沒有心跳，沒有脈搏，可有的治？”墨塵直接問道，一開口嗓子暗啞乾澀。三天三夜沒有合眼的他，一路狂奔，往日總是笑盈盈的桃花眼裡現在都是血絲。

“換了別人可能沒治了，但是她，有。”男子看也不看墨塵懷裡抱的誰，笑笑道。

詭異的，男子嘴角浮起的笑容竟與墨塵平日的笑容出奇的相似。

“那就好。”墨塵聽到這裡鬆了口氣，抬腳踹了對方兩下。

男子慢吞吞起了聲，讓出了後面的床。看着墨塵將莫青瀾放下後又用袖口輕輕擦拭着莫青瀾的臉，不由笑道：

“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單單是她才有的治？”

“先治好，再問。”墨塵說道，手中並未停下。他知道若心喜歡乾淨，所以停下來休息的時候，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給莫青瀾擦臉擦手。

“你這人，就是這點無趣。”男子搖頭道，但並不在意。

他拿起桌上的筷子挑了下燈芯，屋中光線頓時亮了不少，映照出一張面容俊朗的臉來，只可惜右眼白多於黑，混濁無光，顯然是瞎了。

“你在沙漠救起我時，曾問我為什麼來這裡。我說有個病人中了枯鬼毒需要水靈花解毒。那時你便不再問了，其實我一直等你問下去……”男子說道，還沒說完就覺肩膀處傳來一陣生疼，墨塵五指正深深抓着他。

“是青瀾中了枯鬼毒？”墨塵驀地睜大眼睛，滿眼的血絲愈發深紅。

無影谷在沙漠北方，滅門之日他和殤離從無影谷逃了出來，進入沙漠里順手救了瀕臨死際的百里芷戈，那時他們急着擺脫舒霸的追殺，誰會對百里芷戈要救什麼人感興趣。

更何況他人的生死，墨塵一向不關心。

墨塵伸手輕撫莫青瀾臉龐，眼底露出苦笑自責。

是啊，她說過她中的毒無人能治，想必在丁府那時候她以為百里芷戈已經死在沙漠里了。

他救了百里芷戈本是好事，卻因為沒有多問上一句而差點耽誤了若青瀾的病情……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好在，結果還不算太壞。

“我只知道她是弒天。”百里芷戈伸手拍掉墨塵的手，揉了揉吃痛的肩膀：“何其有幸，她中毒了我才有機會見到傳聞中弒天將軍的真面目。卻沒想到她竟然是清菡一直尋找的姐姐，本來想着將她毒治好後回去告訴清菡，自己反而差點在沙漠里丟了命。不是遇到你，就沒有今天的百里芷戈。只是，她也是你順手救的？”

“你是我順手救的。她……”墨塵眼裡浮起幾分迷茫與後怕：“我從未想過會有救她的一天。”

是啊，莫青瀾一直很強悍，他只是想着如何讓她過的更開心自在。強大如天的人怎麼會需要人救扶呢……

墨塵，你真是大錯特錯了。

“是人就會生病就會有生老病死，就會有需要。”百里芷戈淡笑道，看到墨塵神色自責痛苦，他不由搖頭道：

“就比如我之前讓你多笑笑，一來對自己身體有益，二來看到你笑的人同樣也會高興。總比你整日掛着一張臉來要有意思的多，畢竟這世間欠你債的人只是那麼一兩個罷了。“

“廢話太多了。”墨塵沉着臉轉移了話題：“誰給她下的枯鬼毒？現如今你打算怎麼治？還是缺水靈花的原因？”

“是戎狄，戎狄將玉璽裝在錦盒裡，她打開便中了毒粉。”百里芷戈瞭然笑笑，見墨塵一副死氣沉沉的臉，忽然興起捉弄，長嘆一聲道：

“但如今她的假死狀態和枯鬼毒並無關係。所以你別也想着去沙漠里找水靈花，找了也沒用。”

“那因為什麼？”墨塵一聽果然緊張起來。這世間再無能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失態的事情，但有莫青瀾一人，便能讓他分寸大亂。

百里芷戈幽幽嘆了口氣，這次也沒了開玩笑的心情，道：

“因為她的體內有一件至尊寶物，天下人都為之瘋狂，可對她來說卻是亦正亦邪的東西。”

墨塵眉頭緊皺，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有點難以接受。

“是不是把那東西弄出後她就能醒了？”沉默半晌，墨塵問道。

“你何時聽過凰茨國的大公主會如此厲害的軍事謀略，就算她是深藏不露。那她一身的武功又如何自圓其說?凰茨國女子可都不準習武的。否則三年前她也也不會在幽冥森林裡失蹤。”百里芷戈搖頭，惋惜道：“弄不出來了，已經和她的身體融為一體了。如今的莫青瀾早已不是原來的莫青瀾了。”

“既然弄不出來，那之前說能治是怎麼治？”墨塵問道，目光灼灼看着百里芷戈，袖口裡緊緊握着床上人柔軟無力的手。

他當然知道此莫青瀾非彼莫青瀾，他早就知道，可他知道的，百里芷戈並不知道……

“起因因為它，自然還是由它來解決。”百里芷戈笑笑道，說完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往外走去，好聽的聲音幽幽傳來：

“你運氣好，今晚剛好是月圓之夜。良辰美景，不可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