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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城。

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內,一個老乞丐雙手攏在破舊的衣袖中,斜靠在一戶宅子不大的人家門前,腦袋一歪一歪的,撞擊着木門,撞得門板砰砰作響。

“吱呀”一聲,門開了。

靠在門板上的老乞丐失去了倚靠之物,身子一歪,打了個趔趄,就要栽倒在地上。

開門的是個四十左右的漢子,身材魁梧,滿臉的絡腮鬍子。

那漢子大手一伸,便揪住老乞丐的後衣領,鬍子微微抖動,笑呵呵問道:“你這老傢伙,怎麼,這次是想訛幾日的飯?”

老乞丐不以為意,也不挪動身子,雙臂下垂,雙腿微蜷,腳尖幾乎離地,在那漢子手中晃蕩着。

那漢子手臂漸漸往下放,老乞丐再費力蜷着雙腿,終究是無法再離開地面,便猛地往下用力一墜。

那漢子未料到老乞丐會來這麼一手,手上一松,老乞丐便蹲坐在地上,不等他作何反應,便抱住了他的雙腿,頭也不抬,哼哼唧唧說道:“哎呦,我這把老骨頭呦,可被摔散了,我這條腿啊,一定是給摔折了,走不了了,可憐我這個老人家啊,一大把年紀,被摔成這樣,多半是要餓死在這裡了,我也不指望你能給我披麻戴孝的,到時候找個草席把老頭子的屍身一裹,也算是個善終了。”

那漢子對這般場景已是司空見慣,也不動彈,只是雙臂抱胸,看着老乞丐氣笑道:“行了行了,下次換點兒詞行不行,聽得我都膩了,一點新意都沒有。”

還披麻戴孝的,這個老叫花子,是不知道府中那位少爺的身份。

以這個漢子的身份,也懶得與這個老叫花子計較,況且也不知為何,府中那位少爺與這個老乞丐頗為投緣。

他可不敢動腿,若是動一下腿,那老乞丐定然會就地撒潑打滾,嚷嚷着渾身的骨頭都被摔碎了,可又要多賴上幾日了。

其實府里的少爺曾多次好言挽留老乞丐在府中,反正宅子里也有空房間,一位老人家的吃穿也花不上幾個錢,可這位似乎還讀過一點書的老傢伙念叨着什麼絕不吃嗟來之食。

他是憑本事要飯的,這種送上門的好處,非奸即盜。

雖說老乞丐不願住在府上,可總會接長不短的上門來上這麼一出,然後在府中“養傷”幾日,便精神矍鑠的離去。

當然,所謂的“養傷”,不過是好吃好喝罷了,連個大夫都不用上門。

用老乞丐的話說,把請大夫的銀子省了,直接給老人家我好了。

那漢子很想按住老乞丐的頭,惡狠狠地問他一句,“你他娘的知道什麼叫嗟來之食么?”

漢子不是因為老乞丐來要飯而生氣,而是因為老乞丐這句“嗟來之食”而生氣。

因為在他看來,府里那位少爺對這位老乞丐已經禮遇到敬的程度了,而他,雖說有心替少爺抱打不平,可對老乞丐也從未有嫌棄之意。

他從未瞧不起過這個老乞丐,卻也沒有像少爺那般對老乞丐那般禮敬。

在他眼中,老乞丐是一個人,而他也是一個人,僅此而已。

話看似好似廢話,其實不然。

以他這般身份,能這般看待一個乞丐,實屬不易。

或許在旁人看來,屬實不易,可在他看來,這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一件事而已。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高高在上的,他也不覺得老乞丐就低人一等了。

眼見老乞丐用手掌抹一把鼻涕,那漢子趁機向後跳了一步。

老乞丐伸手一抓,卻什麼也沒抓住,用拳頭捶地,面露憤然之色,瞪了那漢子一眼。

那漢子白了老乞丐一眼說道:“差不多得了,還非得蹭我衣服上?成心噁心人不是?”

老乞丐隨手在屁股後面擦了幾下,訕笑道:“沒有的事兒,沒有的事兒,再說了,你這衣服也舊了,也該換了不是……”

那漢子再後退半步說道:“別,你要是缺衣服,我給你弄身新的去,少在這裡惦記我的衣服。”

老乞丐一翻身坐了起來,“瞧不起人呢不是?不願給就算了,你見過那個乞丐會穿一身新衣服的?這不是成心砸老人家的飯碗呢?”

那漢子見老乞丐坐了起來,笑問道:“怎麼不趴着了?嫌地上涼了吧,你這一坐起來,可就少了三日了。”

老乞丐瞪了那漢子一眼,“你胡說些什麼?真以為老人家我上這蹭吃蹭喝來了?方才老人家我不過是倚門歇會兒罷了,是你冷不丁開門,閃了老人家我一下。老人家也不跟你計較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說完冷哼一聲,就要慢慢爬起身來。

那漢子一愣,這老傢伙今日有些不對勁。

他疑惑着看向顫巍巍爬起身來的老乞丐問道:“真就這麼走了?要不我給你拿些乾糧?”

老乞丐一手扶腰,一手按住膝蓋,先慢慢直了腿,再準備直腰的時候,看了眼橫在地上的竹竿,輕嘆一聲,轉頭看了眼那漢子,面露鄙夷神色,輕嗤一聲說道:“別,你的乾糧太硬,老頭子的牙沒剩幾顆了,再都給硌掉了,老頭子可就連肉都吃不成了。”

就算老乞丐這般陰陽怪氣地說話,那漢子也未有動氣。

因為在他看來,老乞丐就對他說了兩個字,“不用”。

既然不用,那就算了,反正無事,他就在那佇立着,等老乞丐離開之後,他好關門。

見他沒有應聲,老乞丐微微一跺腳,再看那漢子一眼說道:“挺大個人了,沒點眼力見!”

說完晃悠悠地向一旁挪去,要去撿剛剛忘了拾起來的竹棍。

那漢子嘆了口氣,向門外邁了幾步,腳尖踩在竹竿上,輕輕一搓,腳尖一挑,竹竿便落在手中。

他伸手一送。

老乞丐伸手一扒拉,嘴上叨叨着,“你敢踩老人家的棍子?老人家的棍子可是用來打狗的,你這一踩,我還怎麼用來打狗了?老人家我不要了,你得陪我一根新的。”

那漢子輕笑了一下,隨手將竹竿丟在院中,走到門後,拿出一根新竹棍來遞給老乞丐笑道:“到底是給少爺哄得暈頭轉向的老神仙,連門後藏了根竹棍都算得出來,褚某佩服。”

老乞丐愣了一下,一臉疑惑地看向那漢子,愣了好半晌,才伸手去接那根竹棍,嘴上疑惑道:“你這根棍子,是專門給老人家我準備的?”

姓褚的漢子一鬆手說道:“是……哎~你……”

“哎呦!”

老乞丐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時姓褚的漢子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楮叔叔,可是老神仙來了?”

他苦笑了一下,瞪了一眼再次摔倒的乞丐,回頭笑道:“少爺,您怎麼出來了?”

一個十一二歲的男童小跑着過來。

跑到門前的男童沒有開口說話,而是跑到老乞丐身旁,蹲下身子要去攙扶他。

老乞丐擺擺手說道:“可不敢亂動,可不敢亂動,老頭子的尾巴根兒怕是給摔折了。”

這時這個梳着兩個羊角般髮髻的少年面色有些怒容,轉頭看向褚姓漢子問道:“楮叔叔,這是怎麼回事兒?我不是交代過,若是這位老仙長蒞臨府上,要好生把仙長給請到府內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