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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籠罩而來,森林裡顯得更為幽暗。

張關山對兒子張回明叮囑一番,然後將張回明綁在胸前,背上一些肉乾,摘了下弓,取出了箭壺,數了數其中的箭,然後看向那個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婦人阿查亞。

阿查亞很是不舍,可也知道說什麼都留不住他。

終究不是森林裡的人。

阿查亞悲傷地轉過身離開,不久之後,一個草房子燃起了火,阿查亞大聲喊着,族人聽聞到動靜連忙去滅火。

張關山則趁着混亂,溜了出去。

穿行在熟悉的森林之中,張關山的速度時而快,時而慢,時而警戒躲在暗處,時而手持弓箭環顧四周。

奔行了一夜,直至陽光照到森林裡,張關山依舊沒有跑到煙柱的地方,顧不上疲憊,採集了一些果子,餵了孩子之後,張關山繼續趕路。

一夜一晝地奔行,終於讓張關山放心一些,回頭望,不見有人追來。

那裡的印第安族人,應該不會跑出這麼遠吧。

阿查亞怎樣,有沒有受到懲罰?

張關山轉過身,看向遠處通天的煙柱,目光中滿是堅毅!

在這蠻荒的森林中,若不是那些族人的收留,自己恐怕早已死了,他們對自己有恩。可這些恩情不足以成為回家的阻礙,任何人都不能阻擋自己回到大明!

這是匯合的煙柱,那裡有魂牽夢縈的兄弟!

到底是武義他們,還是大明派遣了新的船隊來到了這裡?無論是誰,自己都必須舍了一切,走到那裡看看。

在一棵樹上休息了一個時辰,張關山再次踩着夜色前行,好在這一日明月當空,為行路帶來了便利,雖然遇到了一些野獸,甚至遭遇了一群小規模的野牛,可張關山並沒有貿然出手,而是選擇相安無事,沒做出威脅動作穿行而過,一些毒蛇、毒蠍等,對於森林中生活多年的張關山來說並不算什麼。

拔出帶血的箭,繼續前行。

墨西哥灣某處海域。

朱能盯着輿圖,一臉凝重,對走過來的駱冠英問:「他們怎麼樣了?」

駱冠英嘆了一口氣,道:「項大同已是無礙,但歐陽游已經瘋癲。」

朱能握了握拳,肅然道:「他不是瘋癲,瘋癲之人不可能只會說‘我是大明水師,要完成使命回家"這種話,他只是被殘酷的失去一次次擊垮,還沒有站起來罷了!」

駱冠英沉默了。

兩千餘人的隊伍,犧牲到只剩下這兩個人,哪怕是再堅強的人也未必能扛下來不崩潰,尤其是那些兄弟一個個都犧牲在自己面前!

趙世瑜站了起來,沉聲道:「按照項大同所言,他們是跟着林稻向東而來,最終在行程過半之後被大河阻斷路程,林稻帶人制木筏,卻遭遇了突如其來的洪水損失慘重,只有這兩人順流而下,流落到這裡,現在我們需要在這裡向北深入找尋。」

駱冠英看向趙世瑜,並沒有反對。

雖說距離與鄭和船隊碰面的時間已不到三個月,可經過漫長的找尋,僅僅找到兩個人,還有一人……

如今北面沿河而上,可能有其他人還活着,哪怕是希望再渺茫,也必須搏一搏。

「項大同求見。」

副將魯毅進來通報。

朱能點了點頭,看着被人攙扶着走進來的項大同,連忙上前:「你身體極為虛弱,必須休息,這是命令。」

項大同鬍子拉碴,臉上滿是傷痕,雙手十指只剩下了七根,眼眶深陷,氣息急促地說:「船隊能不能到西面去,羅封副船長在西面,他帶了二百兄弟向北去了。郭文星提出要經過白令海峽,從冰封的海面之上回到大明!」

朱能看了一眼駱冠英、趙世瑜。

駱冠英低下頭。

這些話,已經是項大同第八次說了,他似乎記憶出了問題,剛說過的話能都忘記。可他偏偏沒有忘記那些在西面的兄弟,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說得一清二楚。

朱能鄭重地保證:「你放心,鄭和的船隊就在西面,他們一定會找到羅封等人,若是沒找到,我們回去的時候,一定會去極北之地,去白令海峽找到他們!」

「太好了,太好了。」

項大同說完,便昏迷了過去。

駱冠英安排人將項大同送回去休息,對朱能道:「目前尚不清楚鄭和船隊的動向,但我們每耽誤一日,對羅封、姚順、郭文星等二百兄弟來說就是一場災難。按照最初的計劃,鄭和船隊並不會前往阿拉斯加、白令海峽附近。」

「沒有準確的情報,鄭和不可能帶船隊進入浮冰之海。所以,我建議船隊不要在此處停留太久,我們需早一日抵達巴拿馬,也好早點北上找尋到羅封等人。」

朱能凝重地點了點頭,安排道:「命軍士沿河流北上一百里燃起煙柱,我們在這裡停留五日,五日之後留下物資與一些裝備離開。鄭和返回時,將會再次來到這裡。」

「是!」

駱冠英、趙世瑜等人答應。

朱能看向美洲輿圖的西部,不知道鄭和船隊此時在哪裡。羅封、郭文星等人此時到了哪裡,到底是在白令海峽東面,還是已經過了白令海峽?

甲板之上,一個衣着破爛不堪的男人正在大喊大叫着,指着煙柱喊道:「我是大明水師,要完成使命回家。」

不管是與誰說話,不管是指着什麼說話,都是這句話。

不讓人碰,連換衣服都不讓。

面對大明水師的人,他也保持着戒備,不準人輕易接近。

駱冠英看着瘋掉的歐陽游,心酸不已。

想起船隊遇到項大同與歐陽游時的場景,起初還以為他們是這裡的野人,直到歐陽游喊出了這一句話,他唯一會說的這句話。

一半是他的身份,一半是他的使命。

他忘記了許多,唯獨沒有忘記身份與使命。他是瘋了,可也是水師當之無愧的英雄!

項大同醒來,走出船艙,抬頭看着高處飄動的日月旗,淚流滿面,看到朱能出來,連忙走了過去,喊道:「船隊能不能到西面去,羅封副船長在西面,他帶了二百兄弟向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