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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只是一個虛無飄渺的承諾,妖狐的詛咒幾次應驗,並沒有給蘇妙真帶來什麼好事,反倒使她的處境越發惡劣。

而另一面則事關柳並舟的安危,這又有什麼好猶豫的?

但姚守寧畢竟不是蘇妙真,在狐影話音一落之後,獲得了選擇權的蘇妙真似是掙扎了半晌,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想要獎勵。”

她選擇了幫助柳並舟獻丹,獲得‘不情之請’的獎勵。

話音一落,姚守寧心中那絲微弱的希望之火瞬間便暗淡了下去。

她對蘇妙真失望無比。

原本以為蘇妙真是受妖狐蠱惑,所以之前才做出種種錯事,現在看來,她之所以受妖狐蠱惑,也是因為她內心並不堅定。

姚守寧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的複雜,蘇妙真的人性並沒有泯滅,她對柳並舟的生死也並非無動於衷,可這並不影響她的貪婪之心。

“哦?”狐妖的神情並不意外,只是帶着諷刺:

“你確定嗎?”

“確定。”蘇妙真逐漸堅定,“您說的對,我外祖父太過偏心。”

人心真是複雜,妖狐勸說的時候,蘇妙真猶豫不決,而狐妖將選擇權交到她手裡的時候,她則又很快下了決心。

“更何況只是獻丹,這也是為了救人。”蘇妙真說道:

“顧後如果活了,我外祖父有大功;顧後如果死了,那麼也怨不得旁人——”她說到這裡,頓了頓,又道:

“就算皇上怪罪,可我外祖父是大儒,只會有驚無險,所以這個獎勵我為什麼不要呢?”

她自以為自己的心聲無人能聽到,便並不加以掩飾。

姚守寧神情複雜,隨即聽到了妖狐肆意張揚的笑聲:

“人類真是狡猾,有時更勝妖族許多呢。”

這一人一狐的對話更多是以‘心聲’交流,說了這一陣,時間也只過去一會而已。

紅霧逐漸消失,狐王與蘇妙真漸漸安靜了下去。

鄭士與柳並舟說了一陣話,不知何時退出去。

姚守寧將心裡亂糟糟的思緒壓了下去,看向外祖父,卻見柳氏有些不安,興許是因為來客身份。

她先前只顧着偷聽表姐與狐妖對話,倒疏忽了這邊,趁着逢春取了斗蓬過來的時候,她問了一句:

“娘,誰來了?”

話音一落,姚守寧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名:顧煥之。

這個念頭一起,她自己都嚇了一跳,接着她心中再度浮現出一幕情景——一個身披黑色斗蓬,淋雨而來的身影大步進入姚家。

待他抬起頭時,將遮蓋住頭臉的帽子推開,露出老者消瘦的面頰。

他眉飛入鬢,眼睛大而有神,留了長須,神色不怒自威,縱使沒有官袍加身,依舊可見滿身貴氣。

這位便是大慶朝中的顧相,也是當今皇后的父親。

姚守寧在此之前從未見過他,此時卻能借能力之助,‘看’到顧煥之的樣子,可見她的力量在先前經過妖狐試探之後,又有提升。

“是顧家來人了。”

柳氏應了一聲,催孩子們進屋裡去。

她與以前半點兒不關注朝中局勢的女兒並不一樣,大約也知道朝中三權鼎立,顧煥之與長公主、楚孝通並不大對付,三方彼此互相忌憚、互相瞧不起。

姚家在神都城本來只是小門小戶,但因為有了柳並舟,算是名揚都城。

但通過西城案件一事,姚家已經被綁上了長公主的戰車,柳氏不知道顧家為什麼會在今夜來人。

姚守寧與兄長、姐姐及蘇妙真姐弟相後躲入內室,外頭傳來踩水聲,有人大步上了台階,接着一股帶着潮氣的夜風吹入屋內。

‘滴滴答答’的水聲里,有人進了屋裡。

姚守寧好奇的倚着內室的門邊而站,挑起一角垂落的門帘往外看。

一個身穿黑色連帽斗蓬的人正站在屋門口處,將他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

他所站立的地方,雨水直往下滴,很快形成一處小水窪,以他雙足為中心,向四周蔓延開來。

屋裡點了碳火,熱氣騰騰。

柳並舟已經起身,這樣的場合,本該姚翝待客,但他身受重傷,未能起身遠迎,便由柳氏跟在父親身側。

那人伸出一雙修長而消瘦的手,緩緩將斗蓬的帽子取下,露出一張窄瘦而蒼白的臉頰。

他的雙眉斜飛,其下是一雙眼窩略深的大眼,那眼神深邃,明亮有神。

這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

縱使深夜前來,渾身被雨水浸濕,但他那頭花白的頭髮卻仍舊梳得齊整,以一支羊脂白玉簪固定。

他眉心有個深深的‘川’字紋,但這並沒有影響他的儒雅,反倒為他更添幾許不怒自威的氣勢。

哪怕他刻意收斂了自身氣息,可不經意的眼神掠過,依舊令得柳氏感到有些緊張。

顧煥之的樣貌,果然是與姚守寧‘看’到的一致。

她心中正驚嘆時,顧煥之卻像是已經發現了躲在暗處的視線,轉過了頭來。

這位手握權勢的國相目光銳利如刀子,昏暗的燈光並沒有影響到他,他一下就找到了姚守寧藏身之地,彷彿以眼神將遮擋她的垂簾撤去,把她的身影納入眼裡。

若是一般人,被他一瞧,必定心中大驚躲避。

但姚守寧卻是好奇心極重,再加上她似是早有預感會被顧煥之發現,因此被他一瞧,她不止不躲,反倒十分大方的將帘子拉開了一些,露出自己半張面容,向他露出笑容。

顧煥之的眼神有瞬間的怔忡,姚守寧透過他的眼睛,似是看到了另一幕場景。

少女的身體剎時失控,‘她’的心裡湧出難以壓抑的喜悅與豪情,身體一晃一盪,彷彿坐在一葉小舟里。

不久之後,那小舟停下,往前一側,有人拉開了帘子,喊了一聲:

“老爺,到了。”

姚守寧初時還有些驚慌,聽到這話時,才隱約明白自己似是靈魂附到了某位‘老爺’的身體中。

‘她’強作鎮定,接着聽到‘自己’輕輕的應了一聲。

接着‘她’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袖口中揣了一卷東西,這一摸之下,身體的主人似是興奮至極。

‘她’大步進屋,穿過寬闊的庭院,屋舍雖說樸素,卻也乾淨精緻,帶着溫馨。

兩側屋角高高翹起,似即將騰飛的雄鷹。

‘她’大步進了屋中,喊了一聲:

“夫人,夫人!”

“來了——”一個婦人柔柔的應了一聲,接着珠簾被人撩起,一個秀美的婦人款步走出。

‘她’拉了女人的手,興奮的道:

“夫人,你猜我拿到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好事?”那女人笑意吟吟的望着面前的人看,姚守寧藉著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眼瞳中的倒影,竟是年輕了幾十歲的顧煥之。

她竟然進入了顧煥之的回憶!

“今日下朝的時候,皇上獨留了我,與我說一樁事。”

年輕的顧煥之十分欣喜,他的語氣飛揚,還做不到年老之後的喜怒不形於色。

姚守寧附在他身體中,更是感應得到他此時意氣風發的心情。

“你快讓田叔備點小酒,酥些花生米,老爺我今日要一醉方休。”

他得意至極,連連催着自己的夫人。

那女人見他開心,也不由眉眼含笑,嗔怪似的看了他一眼,卻仍體貼的轉身吩咐人為他準備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