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不是為婉寧準備的?”

柳氏顧不得心中的內疚,迅速開口:

“爹!婉寧如今正是受妖孽糾纏,您既有神通,為何不出手相救?”

她雙眼洇了水氣,急得嘴唇發抖:

“婉寧可是您的親外孫啊!”

柳並舟嘆了口氣,看了姚婉寧一眼,面對柳氏的激動,她安靜得近乎沉默,雙手十指交握,一聲不吭,從頭到尾都低垂着頭,彷彿地上有什麼東西將她全部的視線都吸引住。

柳氏自詡關心女兒,可實則這個大女兒心中想了些什麼、想要什麼,她全沒弄明白過。

“我已經說過,解決婉寧這事的契機,是在之後!”

“可是——”

柳氏情急想要開口,柳並舟搖了搖頭:

“有些事情早就已經註定,貿然插手,會引發不可估量的後果。”

柳氏有些不快:

“是您當年在應天書局上,聽人說的嗎?”

“是!”柳並舟點了點頭。

柳氏看着他的臉,他與自己記憶中的模樣略有不同,但此時的柳並舟與當年那個一心想要撮合她與姚翝的柳並舟相結合,柳氏渾身發抖: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她到底跟您說了什麼?讓您對此人如此言聽計從,連家人也不顧?”

就因為那一場應天書局,不止是改變了柳並舟的一生,還間接性的將柳氏的一生也影響了。

雖說她已經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了妖怪,通過柳並的口,對於妖邪、讖言之事已經不再像之前一樣抗拒了,可聽到柳並舟的話時,這些年來的埋怨齊齊湧上心中,令她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眼圈通紅。

柳並舟欲言又止,他有苦衷。

他知道柳氏心中埋怨他,可有些話,他不能在此時說破。

“我不是不願意說,只是有些事情,還不到說破的時候。”

又來了!柳氏的眼圈更紅,死死將自己的嘴唇咬住。

“我只能說,婉寧暫時不會出事——”

“那之後呢?”柳氏大聲詰問,柳並舟就道:

“之後那位小友——”

“那位小友會出現,會幫婉寧嗎?”柳氏打斷他的話,激動道:

“您有沒有想過,那個人是騙您的!”

“……”柳並舟搖了搖頭,堅持道:

“她不會騙我,更不會騙姚家人。”

他話里已經透露出一些信息,可柳氏此時被悲傷與憤怒籠罩,壓根兒聽不出他話中的暗示。

父女倆見面本來已經有言歸於好的架勢,卻因為提到了‘三十二年前的應天書局’,氣氛又重新陷入僵持之中。

姚守寧隱約感應外祖父話中有話,而且他提到的三十二年前那場‘應天書局’的主持人。

陸執說過,‘應天書局’的召集者正是辯機一族。

柳並舟說這位前輩必定就是她要尋找的辯機族人。

而這位前輩也一直在尋找繼承者,尋了七十多年,並且感應到與後輩之間的聯繫近了。

——而這個聯繫,應該是指當時柳並舟參與了‘應天書局’,而那位長輩則透過這一場書局,從自己的外祖父身上‘看’到了以後的緣故?

也就是說,她極有可能通過外祖父的指引,找到這位辯機一族前輩下落,獲得傳承。

她心中又急又喜,有心想要多問,卻見柳氏與柳並舟已經話不投機,隱隱要吵起來了。

這時自然不是開口發問的好時機,她將自己內心的疑問強忍住。

另一邊,姚若筠暗叫不妙。

可惜屋裡就只有兄妹三人與柳氏,曹嬤嬤等人已經退走,姚婉寧滿懷心事,以往性情開朗的姚守寧好像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他只得硬着頭皮開口打圓場:

“外祖父,您剛驅邪之時,口中念聖人言,又寫了什麼,莫非是借聖人之力,擊潰妖邪嗎?”

他說完這話,還怕受柳氏喝責。

但柳氏深知父親脾氣,知道他不願說的事,再是追問也問不出什麼。

此時也不願在三個孩子面前與父親大聲爭執,因此姚若筠問話的時候,她強忍心焦,沉着臉沒有開口打斷。

柳並舟也知他心意,溫聲道:

“那是浩然正氣。”

“浩然正氣?”姚若筠眼睛一亮,重複了一聲,就見柳並舟點了點頭:

“讀書人讀萬卷書,將浩然正氣蘊於胸中,將書讀通、讀透,便自能修出儒家之力。”

這力量可鎮妖祟,破邪氣,百病不生,遊走於濁世之中。

“煉到極致,可以以言、字震懾妖邪,當日我送你娘的那一副字畫,便是如此的。”

他一番話聽得姚若筠熱血沸騰。

自得知家中出了事,真有妖邪作祟後,他其實生出過百無一用是書生之感。

可這會兒聽柳並舟話中意思,書生竟也可以靠讀書修行,頓時令他無比激動:

“外祖父,我能修鍊嗎?”

“只要是讀書人,讀書就是修行。”

柳並舟微笑着回了他一句,似是與姚若筠簡短几句對話間,已經將與柳氏言語不合的彆扭拋諸腦後。

“若筠年過之後便二十了,明年秋闈,可有把握?”

一句問話頓時將姚若筠滿腔熱血潑冷了。

他近來讀書多有疏忽,為了家中的事,連學院都好久沒去了。

若是柳並舟早前問這些話,他自然信心滿滿,認為自己必能考取功名,可這會兒卻遲疑了一下,心中實在沒什麼把握。

柳氏見他久久不答,眯了眯眼睛,表情逐漸不善,心中一股不妙的預感涌了上來,除了擔憂:婉寧雖邪、守寧恨她、柳並舟提到的救世主、蘇妙真疑似中邪等種種煩惱之外,又開始擔憂姚若筠明年秋闈了。

話題逐漸從妖邪轉移開,姚守寧雙手籠進袖口中,滿臉疑惑。

外祖父的到來解了她的一些疑問,卻又帶來了新的問題。

例如‘三十二年前的那場應天書局上的意外來客’是誰?他所說的‘能鎮妖邪的字畫並大量為姚婉寧準備’的等等話語。

那‘救世主’身份成迷,可她總覺得外祖父話中有話,彷彿此人與姚家有莫大淵源,到底是誰呢?

而那有大儒之力的字畫不是為姚婉寧準備,又是為誰準備的?

世子嗎?

這個念頭一湧入姚守寧腦海,便將她嚇了一跳。

開始她覺得這個想法十分瘋狂,可隨即想起柳並舟提到他在三十二年前的‘應天書局’上本來就已經窺探到了多年後姚家發生的種種,說不準已經未卜先知,這字畫真有可能是為陸執而備下的。

她心中胡思亂想着,眼角餘光見外祖父正與大哥說話,便索性轉過了頭,將目光落到了柳並舟的頭頂上。

他頭上還簪着那支木簪,簪頭嫩綠的小芽隨風舒展,十分生動。

姚守寧好奇心起,不由膽大包天,伸手去撥。

指尖碰觸到那嫩芽,冰涼涼,柔軟軟的,卻又帶着勃勃生機,不是幻覺。

“姐姐,姐姐——”

她撥弄了兩下,小聲的喚姚婉寧。

姚婉寧滿懷心事,半天功夫都沒怎麼說話,此時聽到妹妹喚她,不由抬起了頭。

一抬頭望去,頓時險些被口水嗆住,整個人臉一下憋得通紅。

她看不到柳並舟頭上那支發簪的異樣之處,只見到妹妹伸手在外祖父頭頂亂畫,彷彿調皮搗蛋似的。

“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