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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一起,接着姚守寧就聽到了一道尖細的聲音回應道:

“我還在,只是需要暫時蟄伏。”

話音一落間,姚守寧便‘見’到蘇妙真的臉上映出一張紅狐之影。

柳氏握着帕子的手在那一張一合的狐嘴邊擦過,數次碰到那尖利的犬牙,看得姚守寧膽顫心驚,忙不迭的大喊:

“娘!”

“怎麼了?”

柳氏毫無察覺,有些茫然的轉過了頭。

興許是黑色妖蟒才剛被當成誘餌推出,遭柳並舟斬殺的緣故,那狐影肆無忌憚,竟然敢當著眾人的面再度出聲。

此時姚守寧一聲大喊,除了引起屋內眾人注意之外,蘇妙真的臉上,那頭紅狐之影也轉過了頭。

它好像變得謹慎了許多,張開了血盆大口,出現在柳氏的身體上空,將柳氏的半個腦袋都似是要銜咬進去了。

一雙猩紅似燈籠般的眼睛望向了姚守寧,而半靠在柳氏懷中的蘇妙真則是雙拳緊握,呼吸都有些急促。

“怎麼了?”

柳氏半個腦袋都進了妖怪之口,卻並沒有察覺,只是見小女兒不說話,不由再問了一聲。

姚守寧目睹這一幕,後背的冷汗一下就冒出來了。

就在這時,她想起了昨夜程輔雲等人來時的情景。

陳太微似是懷疑她是辯機一族的繼承人,蘇妙真當時身上的狐影恐怕是試探過她,只是當時她力量消失,並沒有察覺,只是事後隱隱感覺有股風吹過。

想到此處,她又回憶起多日前,她與陸執乘坐馬車遇到陳太微後,回家也遭到了這狐妖試探。

此妖性情多疑,又狡猾至極。

這會兒故意當著她的面欲吞入柳氏半個腦袋,恐怕是有意恐嚇她,想要試探她底細的。

畢竟柳並舟就在此處,這狐影好不容易拋出棄子才藏匿身形,不可能主動再度現身,招惹大儒注意力的。

但姚守寧若主動出聲喊破,便可能會將她目前隱藏的身份曝露。

到時鎮魔司、陳太微等人就會猜到端倪,妖族也會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過這些只是她的推測。

一面是攸關母親性命,一面是她若衝動之下行事,可能會使自己置身於危機之中,該如何選擇?

“……”她心亂如麻,轉頭去看柳並舟。

外祖父低頭喝茶,彷彿對眼前的混亂並沒有察覺。

她想到了外祖父先前安撫自己的眼神,雖未明說,卻應該是知道什麼。

他在當年的應天書局上,似是從那‘小友’口中了解到三十二年後姚家的亂局了。

賭不賭?

姚守寧深呼了一口氣,閉了閉眼,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強行控制住自己顫抖的雙手,再睜開眼睛時,表情顯得天真而有些嬌憨,猶豫着道:

“娘,我,我下午想去將軍府。”

這話一說完,正在裝着昏迷的蘇妙真頓時就忍不住了。

她的眼睫動了動,顫了兩下,鼻腔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呻_吟。

那置身於她身體上方的紅狐之影呲了呲牙,緩緩將大張的嘴合攏。

幻影從柳氏的頭顱咬過,柳氏毫無察覺,只是這一刻覺得發梢被輕風吹得拂過臉頰,周身似是發冷,打了個哆嗦。

“你這孩子!”

柳氏原本以為她有什麼要事,結果聽她只是想要去將軍府,不由有些無奈。

接着她耳中聽到蘇妙真的輕哼,忙不迭的轉過了頭:

“家中出了這麼大事,你表姐剛剛中邪了——”

她念了兩句,目光落到了蘇妙真的身上,有些驚喜的道:

“妙真醒了?”

“姨——嘶——”

蘇妙真剛一張嘴,那還未止血的傷口被牽動,頓時便覺得劇痛,不由含淚發出一聲痛呼。

血液順着傷口往外滴,沿着她下顎流了又流。

疼痛之下,她眼淚直往外涌,伸手想要捂臉,但指尖還沒有碰到臉,便被柳氏拉住。

“你受傷了,不要碰。”

“痛,痛,好痛。”

自小到大,蘇妙真還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先前‘中邪’之事由附身在她身上的‘神喻’一手操控,她壓根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直到妖蛇被儒聖人擊殺,狐妖隱於她體內,她被柳並舟接住時,才重新恢復了身體的控制。

先前擔憂‘神喻’將她拋棄,又裝着暈迷,想躲過柳氏等人的盤問,她這才一動不動,強忍劇痛。

此時一旦‘蘇醒’,自然便再無顧忌,迭聲喊‘痛’。

如此一來,倒使柳氏更加心痛她,抱着她不停的哄。

“……”

姚守寧驚險至極的看着那狐影一口將柳氏的頭顱咬中,隨着蘇妙真睜開雙眼,那狐影一點一點淡去,只是那雙通紅的眼睛卻仍像是在盯着她一般,令她周身寒毛直豎。

正在吃茶的柳並舟這時才抬起了頭。

他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轉頭看了蘇妙真一眼——

隨着柳氏拿帕子將她的臉擦凈,眾人都看到蘇妙真額頭的那粒殷紅小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請個大夫,替妙真開幾副葯,臉上的傷口仔細養着。”

他突然開口,引起了眾人關注。

“只要性命無憂,臉上的傷又算什麼?”他端着茶杯微笑,跟女兒說道:

“做人更重要的是品性、才學、性情,容貌若能有,那自然是錦上添花,若沒有,也得以平常心對之,不可將其看得過重。”

“咱們柳家的女兒,不以貌侍人的。”

柳氏聞聽這話,連忙點頭,就是有些心疼:

“爹說的也對,是我想多了,就是妙真被那妖邪所害,要吃些苦頭。”

蘇妙真聽到這裡,伸手碰了碰臉頰,不由又氣又恨,不滿極了。

她抬頭往柳並舟的方向看去,卻見這位外祖父的目光幽深,那眼神似是能看進她心底最深處。

她心中的那些秘密在這位長輩面前似是無所遁形,無論是‘神喻’的存在,還是她心中的怨恨,都一一被他得知。

蘇妙真嚇了一跳,連忙垂眸,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身體一縮,躲進柳氏懷中,引得柳氏越發憐愛,抱着她‘心肝肉’的哄。

柳並舟並不將這個晚輩的心思放在眼裡,他轉過了頭,喊道:

“守寧。”

“外祖父。”

姚守寧乖乖應答了一聲,柳並舟就問:

“你想要去將軍府?”

“嗯。”

姚守寧半真半假的點頭。

之所以此時提出要去將軍府,原本是為了轉移蘇妙真身上狐影注意力的。

但除此之外,姚守寧早就已經有想去將軍府的打算。

一來是為了探望陸執,二來也是想要告知他從姚婉寧口中打聽出來的關於‘河神’的線索。

“若是想去,那便去吧。”

柳並舟話音剛落,蘇妙真搭在柳氏手臂上的手便一下將她抓握緊了。

“爹!”

柳氏被她一握,頓時醒悟過來:

“這個時候,守寧出門,是不是不太適合?”

“為什麼不適合?”柳並舟問了一句。

柳氏就躊躇道:

“如今家裡事多……”柳並舟一來,先是發現她受了妖氣迷惑,接着又將蘇妙真身上的妖邪逼出。

今日動靜鬧得如此之大,恐怕是瞞不過人的。

無論是宛如神跡的儒聖人,還是那頭飛天盤旋的黑色妖蟒,都會將姚家推至風口浪尖處。

柳氏看了小女兒一眼,嘴唇動了動,還是沒將‘她心儀世子’這話當眾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