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西市。
在陳內侍的陪同下，李醫走進了享譽長安的燕回樓。
前面帶路的，正是烏眼青的燕回樓掌柜。
這傢伙狗眼看人低，試圖阻止那些炭行掌柜進酒樓，結果被一名侍衛狠揍了一拳才算老實。
剛一進門，李醫就看到一群身穿嶄新圓袍，卻表情忐忑，坐立不安的中老年男子，圍坐在一張張桌案旁。
他們雖然收拾了一番，換上了壓箱底的袍子，臉上及雙手依舊處處可見黑色的印跡
那是常年累月在炭行工作留下的痕迹，洗都洗不掉。
乍看上去，他們的確與這座豪華酒樓不太搭調，顯得有些突兀。
在長安人眼中，夠資格進入燕回樓的，那得是錦衣華服的勛貴及百官，是詩書風流的名士。
至不濟也得是富紳豪商，而非這些滿面炭黑的商販。
就連這些炭行掌柜，都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裡，站着都渾身彆扭。
但在李醫眼中，這一幕卻無比和諧。
看到陳內侍畢恭畢敬地陪着他進來，眾多炭行掌柜哪裡還猜不到他是誰。
他們刷地一下齊齊站了起來，紛紛躬身行禮。
“草民見過公子”
“各位不必拘禮，都請坐吧”
李醫微笑着揮了揮手。
但炭行掌柜們哪敢坐下。
一直等他走到上首的桌案後坐下，並揮手示意，大家方才落座。
坐定之後，李醫迅速掃視了一眼這些炭行掌柜。
炭行掌柜們眼中的好奇與忐忑不安、以及狐疑，被他悉數看在了眼裡。
他輕聲笑了笑，隨即轉頭看向旁邊的燕回樓掌柜。
“譚掌柜，吩咐後廚上酒菜吧，有什麼好酒好菜儘管上”
“今天我請大家吃飯，少不了你一文錢”
“遵命，公子”
譚掌柜應了一聲，這就準備去後廚。
就在此時，他又聽到一句。
“陳內侍，派人去後廚盯着，若有人敢在酒菜里使壞，就給我拆了這燕回樓”
譚掌柜頓時雙腿一軟，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公子放心，草民一定盡心儘力”
“不過是句玩笑話，譚掌柜不必緊張！”
“能不緊張嗎，您一句話就能讓燕回樓夷為平地”
譚掌柜暗自吐槽一句，伸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連忙起身快步走向後廚。
在陳內侍的示意下，一名千牛衛立刻跟了上去。
眼前這一幕，讓所有炭行掌柜都噤若寒蟬。
直到此時，他們才真正認識這位大唐嫡長孫。
這位公子不僅出手大方，給大家實惠，也有雷霆萬鈞的手段，讓人膽戰心驚。
李醫再次看向這些炭行掌柜，微笑着朗聲說道：
“各位掌柜，我是誰大家都知道，就不自我介紹了”
“見過公子，多謝公子相邀”
眾炭行掌柜齊聲點頭，並拱手行了個禮。
“今天請各位掌柜來燕回樓，是有件事要通知，再跟大家討論一下合作事宜”
“就在前幾日，陛下把石炭專營權賜給了我，期限為二十年”
“在接下來的二十年，只要在大唐境內，石炭的事情都由我說了算！”
話音未落，現場直接炸鍋了。
“陛下把石炭專營權賜給了公子，難道我們以後再也不能售賣石炭了？”
“石炭專營權歸了公子，那木炭呢？是不是也一樣？以後我們是不是要向公子交稅？”
眾多炭行掌柜紛紛起身問道，臉色都非常難看。
但礙於李醫的身份，以及那些帶刀侍衛的威懾，他們卻不敢發怒，只能強忍着。
李醫看了看這些傢伙，舉起雙手輕輕向下壓了壓。
“各位掌柜稍安勿躁，且聽我說”
隨着他這句話，現場頓時安靜下來。
所有掌柜都站在原地，瞪圓了雙眼看着李醫，看他有什麼可說的。
李醫也站了起來，微笑着朗聲說道：
“各位掌柜，我拿下石炭專營權，不是為了獨佔這門生意，砸大家的飯碗”
“相反，我是為了擴大這門生意、讓這門生意有更好的發展，木炭不包括在內”
“大家以後不但可以繼續售賣石炭，而且能以更低的價格進到更多石炭，賺更多錢財！”
“除了應繳的稅賦，大家不用多交一文錢，更不用向我交錢”
聽到這裡，所有炭行掌柜都傻眼了。
“我沒聽錯吧？公子，如果不收稅錢，您要這石炭專營權有何用？”
一名五十歲左右的掌柜出聲問道。
“能賺更多錢當然是好事，但價格更低的石炭從哪來？石炭的利本來就很薄！”
另一位掌柜接茬說道。
其餘炭行掌柜紛紛附和，他們都滿頭霧水，甚至在輕輕搖頭。
到底是個孩子，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李醫面帶微笑看着這些展櫃，並沒有急着辯解什麼。
等現場稍稍安靜，他稍顯稚嫩的聲音才再次傳出，傳到了每一個人耳中。
“大家都已看到，火爐已風靡長安，接着就會走進尋常百姓家”
“非但如此，我準備派人把火爐賣到大江南北，賣到大唐每個地方，即便溫暖的南方”
“南方人或許不需要取暖，但也需要做飯不是！”
“隨着火爐迅速普及，石炭的消耗量必定會飛速增長，並很快取代木炭，成為主要燃料”
眾多掌柜的眼睛都驟然亮了起來，直放光芒！
長安城中現在每天消耗多少石炭，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
比過去多十倍都不止啊！
火爐要是普及到大唐每一個地方，每一戶人家，那得需要多少石炭？
想到這裡，他們每個人的心頓時都一片滾燙。
站在人群前方的李醫，還在侃侃而談。
“隨着石炭消耗量快速增長，現有的供給量肯定更不上，必須找到更多更大的石炭礦進行開採”
“這才是我拿下石炭專營權的目的，我不會與民爭利，不會向你們收一分錢，也不會斷了挖炭人的生路”
“我會組織人手找到更大的石炭礦，挖掘更多石炭，以更低的價格賣給大家，讓大家在市場上出售”
“形象一點比喻，以後咱們就是批發和零售的關係，是利益共同體”
“在這我可以透露一點消息，我知道幾個露天礦場的位置，規模都很大，離長安也不遠！”
“但要找到這些石炭礦進行挖掘，就需要各位掌柜幫忙了，這就是我請大家來燕回樓的原因！”
再看那些炭行掌柜，眼神炙熱的都快燃燒起來了。
“幾個很大的露天石炭礦，而且在長安附近？這怎麼可能？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整個大唐都是人家的，哪裡有什麼寶貝，人家能不比咱們清楚？”
就在此時，李醫的臉色突然一冷。
“今天以前，石炭行業沒有任何秩序和規矩可言，這種情況不能繼續下去了”
”既然沒有規矩，那我就來給這個新生的行業制定規矩”
“從今天開始，所有想在這個行業混飯吃的人，都必須按我的規矩來”
正說話間，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酒樓大門突然被人撞開了。
下一刻，兩個裹着皮襖、喝得爛醉的胡人，踉踉蹌蹌地撞進了酒樓。
李醫掃了一眼門口那邊，隨即冷聲喝道：
“將這些蠻夷趕出去！若敢拔刀行兇，就地格殺！”
話音未落，幾名帶刀侍衛已氣勢洶洶地撲向那兩個胡人。
酒樓里的那些炭行掌柜，卻齊齊打了一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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