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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才堪堪將整個侯府的花園遊覽完。

佔地近百畝的府邸,後花園着實不小。

舉目四望,到處可見水榭游廊,怪石草木,有名貴花卉,也有清澈的人工湖。

憑此,便可見侯府富貴。

走的累了,在人工湖旁邊的水榭里尋了個位置隨意一坐,憑欄觀湖。

身邊跟着的小孩兒頗有些叫君羨意外。

小小的身板,又是大傷初愈,跟她走了這麼久的路,早就體力不支,卻硬一聲不吭,咬牙堅持了下來。

從波光粼粼的湖面收回視線,君羨側頭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小孩兒,無聲的嘆了一聲,這般倔,她都不知該喜還是憂。

有韌性,執着,不服輸。

本是好事。

卻也從側面說明,這孩子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前世,不正是如此才走上眾叛親離不得好死的下場么。

小孩兒的額上,已經布滿了細細的汗珠,一張小臉發白,粉粉的唇都沒了血色。

君羨伸手湊近小孩兒的臉,用袖子為他輕輕拭去汗珠。

在她的手貼近的一瞬,小孩兒有片刻僵硬,下意識的躲避。不意鼻端聞到一股淡淡的馨香,清幽的,帶着甜意。

終是垂下眼睫,任由雪白的水袖拂過他的額,而他緊扣了十指,隱藏自己的顫慄。

“做什麼要那麼倔,累了便說累了,何苦跟我鬥氣。終究還是個小娃娃,”君羨櫻唇輕啟,話語輕柔而無奈,“在自己做不到的時候,適當的示弱,為自己爭得休養生息的機會,不可恥。不是什麼事情,都要爭勝爭勝,便是僥倖勝了,也必然頭破血流。真正的強者,懂得取捨,懂得審時度勢,懂得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明白么?”

小孩兒睜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她。

漆黑如墨的瞳仁里,有茫然,有錯愕,卻亮得驚人。

似有什麼東西將他混沌的世界,為他揭開一副嶄新的畫面。

他是侯府世子,他有尊貴的身份,卻從未得到過與身份對等的待遇。

在外,他是光鮮亮麗的,受人羨慕嫉妒的。然在這座府邸,就算是最卑賤的下人,都知道,景候府世子景離,是一個不能宣諸於口的笑話!

他八歲,同他年紀相仿的孩童早就入了府學,便是府中妾室姨娘所生的庶子,都一一入學,只有他,從未踏入那座殿堂,從未有過任何受教導的機會!

現在,她在教他?

扣緊的雙手顫抖得他幾乎握不住,明明有很多的不解待問,張開嘴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萍水相逢,他們只算是陌生人,甚至他親口揚言要殺了她,為何現在,她會用開口對他教誨,用那種讓他心裡發酸發脹的眼神看他?

是不是跟別人一樣,想着迷惑他?想着從他這個徒有虛名的世子身上獲得好處?待發現從他這裡得不到任何東西之後,便會將他棄若弊履,鄙夷的離去?

頭頂漠然一陣溫熱,梳理得一絲不苟的發被揉亂,連束髮的玉冠都被帶歪了。

“小小年紀,思慮過重,會長不高。”

懶洋洋的聲音帶着調侃,將景離心底洶湧翻滾的心緒瞬間逼退得乾乾淨淨。

她那張嘴,根本吐不出好話來!

剛才那番推心置腹語重心長,哼,定是錯覺。

景離頭一歪,脫離了在他頭頂肆虐的魔掌,冷冰冰的斜睨淺笑的女子,“我還能長,你卻是斷不會再長高了。”

君羨笑容一僵,這小兔崽子,戳人心口啊!

陰惻惻的眯了眼,“至少五年之內,在我眼裡,你都會是個小矮子。”

有本事,將自己拔高啊。

景離的志得意滿不過一瞬,臉比之前還要黑。

死盯着起身抬高雙臂,大搖大擺越過他的女子,感覺她的袖口划過自己頭頂,景離直想舉起小拳頭懟過去。

居然赤果果的蔑視他?現在比他高了點,了不起么!

景候府的大廳,今夜特別熱鬧。

往常難有聚集在一起的姨娘小妾帶着各自所出的孩兒,匯聚一堂。

偌大的客廳歡聲笑語不斷,孩童的歡樂逗趣不絕,顯出侯府人丁的興旺與和諧。

以往的家宴,景候大多是最後才出現的,今日卻少見的來得早一些,坐在首座與環繞身邊的妾室言笑晏晏,穩重溫柔又不失多情,對幾個庶子女也是憐愛有加,偶開口提點幾句。

然當那個女子出現在大廳門口的那一刻,整個喧鬧的客廳,瞬間沉靜下來,所有人仿若被奪走了聲音。

因是盛宴,廳中點着明亮的燭火,將大廳照的如同白晝。

這滿室火光,卻在女子出現之後,變得無比黯淡。

景候眼裡閃過濃濃的驚艷,幾近痴迷。

這世上,竟是找不出任何的東西,可以壓下女子的光芒。

一襲簡簡單單的白色衣裙,不加半點點綴,如雲的墨發挽着簡單的髮髻,剩餘的頭柔順的批陳在後背、肩頭,絕麗的容顏不施粉黛,卻艷壓百花芳華。最吸引人的,是她周身散發的氣質,慵懶,散漫,藏着醉人的撫媚。

一眼,便可迷醉世人。

“見過侯爺、諸位夫人。”清涼的嗓音如同開關鍵,將廳中靜止的畫面激活。

景候妃首先清醒過來,第一眼,便是看向景候,然後才扯出柔美的笑容,起身走向君羨,親熱的拉了她的手,將人帶到席間。

也是這時候,眾人才發現剛才他們忽略了的,跟在君羨身後錦服加身的小世子。

景離的手,被君羨牽着,包在她柔美白皙的掌心間,嘴角微微抿着,卻沒見做出掙扎,或是厭惡。

“侯爺,這便是君羨君姑娘,若非有她,我們離兒都不知要遭多大的罪。”

景候亦回過了神來,視線在划過相牽的手時,眸底幽暗,雙手扣進了座椅扶手上的花紋。

面上卻看不出任何的不妥,帶着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朝君羨點頭,“君姑娘,聞名不如見面,果真是傾國傾城的真絕色。請入座。”

“多謝侯爺,夫人。”君羨回以淺笑,帶着景離一同坐進了下首的座椅。

尚未能表現出善意的妾室們暗裡面面相覷,心底有無邊嫉妒,也有對景離的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