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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羨的房間,雖然擺設裝飾也極簡單,卻比景離的小黑屋好太多了。

那間屋子,在君羨看來,更像囚籠。

外面的人想把他囚在牢籠里與世隔絕。

他也把自己囚在個人的世界裡摒棄一切。

側身躺在小娃兒身邊,看着那張昏睡中都寫滿警戒防備的小臉,君羨目光幽沉,若有所思。

一開始,她非常想不通,為什麼會把她派下來承接這個責任。

她混不吝,從來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也不把任何人放在心底。

吃喝玩樂,坑蒙拐騙,用最無謂的態度,恣意揮霍無限的時光。

然後在笑鬧過後,一個人品嘗無邊的寂寥。

像她這樣的混不吝,讓九天上所有循規蹈矩的仙君都頭疼,又拿她無可奈何。

說穿了幾個字就能將她形容完全,沒肝沒肺,冷心冷情。

要下凡來扭轉一個人的心性,讓他走上正途,繼而改變命運,派她下來的極不合適的。

至少,也該是個解語花類型的吧?溫柔體貼,耐心包容,有源源不絕的愛心,普渡世人。

那樣的仙,才最容易獲得人的好感,破解人的心防。讓人喜愛。

而那些優點,她真的,一樣都沒有。

但是現在,君羨開始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派她下來,或許並非全為了讓她解救別人,也是為了讓別人感化她。

九天上的那些老頭子,一個個恨得她咬牙切齒,踹她下凡,怕是打的就是剷除禍害的主意。

倘若她性情能被感化一二,以後的九天,會少很多仙君時時置身水深火熱。

青蔥指尖在娃兒粉嫩的臉頰上輕點,君羨抿唇低語,“以後,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今夜,她為他滋生怒火。

若再與他在一塊,她將會變得如何?

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就如一個好玩的遊戲,因為不知道結局,所以才分外令人期許。

把玩着小娃兒軟軟的手指,君羨不自覺中,沉沉睡去。

身邊有一道小小的呼吸,與她的呼吸相交融,千年孤寂的生命里,悄無聲息的,多了一點什麼。

案上燈火如豆,在輕顫中,為這方空間灑下暈黃的光華,柔柔的,暖暖的。

白日,一切平靜,小孩兒醒來之後,什麼反應都沒有。

沒有揪着君羨發脾氣,也沒有為置身陌生環境吵鬧,只是安靜的趴在那裡,看着自己的小手,被沉睡的女子握在手中。

直到君羨在沒辦法忽視那道視線,於沉睡中醒來。

四目相對,君羨唇角一勾,手指撓了撓小娃兒的手背,“早啊。”

“……”就這趴卧的姿勢,小孩兒扭了個頭,給君羨一個烏溜溜的後腦勺。

然陷在君羨掌心的小手,並未收回,反而五指一抓,牢牢握住了君羨作怪的手指。

君羨挑眉輕笑,撐起身子查看小娃兒背上的傷勢,傷口已經幾乎沒了痕迹,昨夜看到的森森白骨,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這一次,又花了我不少好葯。”

“你又想去討要葯錢?!”小孩兒陡地扭過頭來,惡狠狠的叫嚷。

像是被觸到痛處的小獸。

君羨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我只是感嘆一句罷了,再說,討要葯錢也沒什麼不對,你的葯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偷搶來的罷了。

小孩兒臉色很是難看,沉沉的瞪着她,莫名的,君羨居然在他黑曜石般的眼底,看出了一絲委屈。

委屈?

“你不高興?”君羨一頭霧水,“又沒要你的銀子。還是,你替景候心疼錢?”

小孩兒直接將她那根手指甩開了,氣得相當明顯。

君羨覺得腦殼有點疼,翻臉只在眨眼間,所以說她最討厭小孩子,分外的難伺候。

“你若不說,我不明白,你氣也是氣到你自己,對我來說不痛不癢。”君羨往小孩兒背影瞄了一眼,嗯,氣得發抖了,該怎麼哄?“呼……你總的讓我知道你在氣什麼,我才能改而過之不是。”

她發誓,這次任務完成之後,誰再敢把小娃兒往她跟前帶,她就叫誰死的很難看!

“你給我上藥療傷,就是為了葯錢?你就是只是為了錢?!”床上唯一的枕頭被小娃兒抓起朝君羨身上丟,眼睛死死的瞪着君羨,怒極了的小臉,眼框都泛了紅。

眼底有水光凝聚,只待君羨一句話,就能馬上掉下來。

君羨愣住了,心頭有什麼東西在拉扯,悶。

初見,在那些人的圍毆下那麼痛苦狼狽,她沒見他掉眼淚。

宗祠,他被景候打得痛死昏迷,她沒見他掉眼淚。

親生母親的忽視,府中下人的輕視……此類種種,她都沒見那雙琉璃般的黑眸流露過一絲委屈。

現在,因她一句話,他的眼淚竟極欲落下。

“給你上藥,跟銀錢無關。之所以討要銀錢,是因為我素來不喜吃虧,而且,我非常想要你父親不好過。”君羨決定說實話,小心翼翼的,甚至,帶了點求饒的意味。

她是真怕他眼淚珠子掉下來啊,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景離眸波微微一動,吸吸鼻子,“那跟什麼有關。”

為他上藥,跟什麼有關么?

“……我想救你。”好一會,君羨才生硬的擠出這麼一句。

若還是不行,她乾脆走開,等他哭完了她再回來。

想是這麼想,君羨還是緊緊盯着小孩兒眼底的水光。

“我餓了,要用膳,一會你給我布菜。”小孩兒不配合,把頭扭開了。

同時,君羨也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水漫金山,布菜就布菜吧,跟看他哭比起來,真不算什麼了。

待君羨走出房門喚人傳膳,小孩兒才轉過頭來,視線緊緊的粘着女子身影,淡色的唇瓣,唇角隱約往上翹着。

抬手,輕輕撫過眼瞼,腦子裡閃過的,是剛才女子看着他將要落淚時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唇角的弧度越發深。

他似乎找到了讓她妥協的訣竅。

揚起下巴若有似無的哼了一聲,他最是討厭哭哭啼啼博同情的人,但若眼淚在君羨面前有用,以後,多用用也無妨。

眼淚,只在愛惜你的人面前才珍貴。

彼時,她跟他,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