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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州折衝府軍司馬王道翻身單膝跪地,高舉着太子教大聲道:“喏。”

說罷,就急沖沖的出去了,隨即,就有十幾道馬蹄聲迅速遠去。

兩個完好的府兵很自覺地站在雲初背後充當護衛,雲初則從背包里取出一個酒壺丟給剛才被他打的吐血的府兵道:“喝一口,不妨事。”

最後來到那個倒在地上雙臂被震的脫臼的跳蕩跟前,抓着手腕抖動一下,再向上一推,就把他脫臼的胳膊給安好了。

四個剛才還兇惡如豺的府兵,如今看着雲初如見神祗。

尤其是在聽說雲初是不遠千里而來,就是為了誅殺郭待封的,這讓四個軍卒,恨不得立刻跟着君侯去赴湯蹈火。

燒了滿滿一壺茶水,雲初卻不肯給他們用杯子,府兵們取來了自己的木碗,跟着雲初坐在這個破廟裡繼續喝罐罐茶。

雲初聽着四個府兵講述大唐府兵在野豬原的慘狀,忍不住長嘆一聲。

“跟着君侯去遼東作戰的回來後都成了富家翁,商州折衝府二團的劉成,從遼東回來之後,就把府兵的名額給了自家兄弟,他專門跟着商隊走大行城到長安這條商道,這些年下來,家裡蓋起來了大房子,雖然沒有多少地,家裡的僕役卻一點不少,我們出來之前,還聽說他又納了一房小妾,十五歲嬌滴滴的小娘子,不少花錢。

這一次來遼東,我們兄弟也想着能發一筆,結果,跟的將軍不對,全部兄弟都跟着進的鬼門關。

君侯,下次要是還需要幫手,就喊上我們兄弟,雖然跟君侯比起來啥都不是,可是,論到作戰,我們兄弟不輸任何人。”

“嗯,剛才也見識了,那一馬槊就是一匹馬都拍死了,你只是吐了一口血,算是不錯了。”

“那是,那是啊,君侯武功天下無雙……”

“狗屁的天下無雙,老子年輕的時候,被人拉去教雁門侯讀書,跟你一樣手持圓盾自以為打不過難道還擋不住嗎?

結果,擋不住就是擋不住,被雁門侯拎着一柄連枷砸的滿院子翻滾,哦,你還不錯,就是手裡的圓盾不趁手,現在長安正在產一種可以減震的圓盾,這種圓盾據說能把力氣卸到一邊,等你回長安之後,記得去看看,軍中要是不裝備,自己就花錢買,聽說不貴。”

跟將軍打交道的時候,雲初一般沒有什麼好臉色,但是,跟軍卒打交道的時候,雲初主打的就是一個讓所有人如沐春風。

雲初帶來的十二個騎兵不斷地將各種消息傳來,雲初看過之後就丟進火堆里燒掉,等騎兵稟報說,有兩千契丹騎兵正躲在一片巨大的松林里準備過夜呢。

雲初看看剛剛傳令回來的折衝府軍司馬王道說:“火油彈有多少?”

王道連忙道:“只是日常配給。”

雲初瞅着伽藍殿外邊越聚越多的府兵道:“百花山山下正好有一個商隊在運送燈油給幽州,拿過來吧。”

王道點點頭就去了。

雲初趁着這個功夫,在雪地上描繪出一個圖形,對其餘趕過來的軍官道:“沒被契丹人嚇破膽子吧?”

一眾軍官抱拳道:“君侯儘管下令,末將等人誓死以報。”

雲初瞪了一眼回話的軍官道:“少在老子面前說這種喪氣話,沒人要你們去死,在老子麾下當兵,萬一死掉了按照長安的規矩就賠一頭牛,你老婆抱着牛睡覺,你虧不虧啊。”

原本壓抑的伽藍殿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雲初用手裡的樹枝敲敲地面道:“豎起你們的驢耳朵給老子聽清楚,這一次,老子要這兩千契丹人的人頭給你們洗刷冤屈呢,最好給老子做到一個不留。

你們看,這片松林不算大,風又是西北風,因為兩邊有山的原因,風會在這片松林形成一個迴旋。

你們看,在上風位,下風位要同時點火,那兩邊起火之後,就要迅速將左邊的松林給老子點燃,獨獨留下右邊的松林不要點燃,任由它們自燃。”

一個旅帥一拳砸在右邊道:“這裡留出空位,是為了圍三闕一嗎?這樣的話,我們可以把兄弟埋伏在這兩邊殺他一個片甲不留。”

雲初一樹枝抽在這個自作聰明的旅帥頭盔上道:“因為那邊有條河!老子要用大火逼迫他們自己跳冰河……上一次你們的火藥彈都被浪費了,這一次,就不要浪費任何一顆,只要契丹人想要衝陣,就給老子用火藥彈招呼,最好把他們的人馬都給老子分割開,然後再以優勢兵力,一點點的蠶食掉。

我們只有一千六百多人,人數不如人家多,但是呢,要想打贏他們,就一定要在局部形成優勢兵力,在人少的地方要抗住對方的反撲,這就是我告訴你們多用火藥彈,少直接陣戰的緣故。”

一個團長疑惑的道:“君侯不臨陣嗎?”

雲初搖頭道:“要是你們這些人連這兩千契丹人都留不下來,你們不如去死算了,老子要留在這伽藍殿里,等郭待封前來。

跟殺掉兩千契丹人相比,老子更想當面問郭待封一句,為啥?

為啥要出賣自己的同袍,為啥要投敵叛國。

不把他撥皮抽筋,製作成骨殖人形永世展覽,老子心中難安,死在野豬原的九千多袍澤的冤魂也會整夜整夜的吵得老子睡不安穩。

怎麼,老子不在,你們就不會打仗了?”

以軍司馬王道為首的軍官們轟然應諾一聲,就按照雲初制定的計劃離開了伽藍殿,等這些人走遠了之後,回頭看去,發現身着僧袍的雲初還站在伽藍殿前目送他們。

一盤散沙一般的散兵游勇,跟一群有了強大主心骨的職業軍人是完全不同的兩伙人。前者只想着如何逃避戰鬥,而後者,將會充滿信心去迎接戰鬥。

雲初從來都不懷疑關中府兵的戰鬥力與他們的戰鬥素養,他只害怕關中府兵沒了作為軍人的信心與膽量,只要給了他們信心,雲初並不擔憂戰勝,戰敗的問題,哪怕他們戰敗了,他們馬上就能獲得更強大的支持,最後的勝利也一定是屬於他們的,畢竟,他們有整個雲氏在這裡支持他們,不可能失敗的。

府兵們去戰鬥了,大雪又紛紛而下,片刻功夫,大雪就覆蓋了他們留下來的紛亂蹤跡,雲初瞅着白茫茫的大地,喟嘆一聲,就轉身回到了伽藍殿。

伽藍殿裡面的屍體已經被清理完畢了,府兵們臨走之時甚至貼心的給他留下不少的木柴。

在廣福寺不知不覺當了兩個月的和尚,雲初已經學會了安守寂寞,雖然眼前的天色已經晚了,空曠的伽藍殿里依舊有雪花落下來,雲初坐在火堆邊上,安靜的冥想,安靜的享受寂寞。

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雪停了,此時此刻,那些府兵們正在悄悄地接近那片黑松林,即便是有雪,現在,他們有了火油跟火油彈,燒一片乾燥又富含松油的黑松林,應該不成問題。

關二爺低着頭俯視着篝火旁的雲初,看樣子很想下來跟雲初喝一杯,只是因為膝蓋受傷了下不來。

一隻飢渴的狐狸謹慎的鑽進了伽藍殿,見到篝火旁的雲初轉身就跑,片刻之後又轉回來歪着腦袋好奇的看着雲初。

雲初沒有動彈,他此時眼中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了。

狐狸可能覺得雲初已經死掉了,不過因為篝火的存在,它不敢侵犯雲初,就在靈敏的嗅覺的幫助下,開始舔舐樵夫死前留下來的血跡。

雲初不知道他此時此刻是不是進入了佛家經常所說的禪定中去,只覺得自己的思緒在不斷地向下沉,這個下其實也不是物理意義上的下,也可以說他是在上升,甚至是向左,或者向右。

沒有上下左右之分的是太空環境,這一點雲初是知曉的,只是這種思緒可以自由遊盪的感覺實在是過於美好,以至於讓他遲遲不願意醒來。

一輛馬車沿着百花山崎嶇的小路慢慢的來到了伽藍殿。

看到伽藍殿中隱約有火光透出來,人形憔悴的郭待封從馬車上下來,看着伽藍殿里的橘紅色的火光,就對守衛他的部曲們揮揮手,一群人就迫不及待地沖向伽藍殿。

一隻狐狸驚惶的從門口沖了出來,在弩箭密集的攢射下,狐狸身中無數枝羽箭,倒在台階上無力的抽搐着。

面色陰沉的郭待封瞅了一眼狐狸,就率先踏進了伽藍殿。

大殿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堆火跟一個安靜的和尚。

郭待封在看到和尚的第一眼,他的雙腿就不由自主地帶着他想要逃跑,不知為何,他還是硬生生地停下了腳步,瞅着剛剛睜開眼睛看他的雲初乾笑道:“我數次的想過是誰來殺我,沒想到會是你,怎麼,當了和尚了,脾氣還這麼大?”

雲初搖搖頭道:“殺你跟我當不當和尚沒有多少聯繫,就算是下地獄了,我也會追到地獄將你生吞活剝。”

郭待封道:“皇帝給的,終究不如自己擁有的,雲初,我幫你們打開了一個亂局,此時此刻,不該是舉世伐唐的好機會嗎?

你為何會錯過呢?”

雲初眼中無悲無喜,平靜的看着郭待封道:“你郭氏的榮耀將在今夜為止了,從今往後,你郭氏留在世上的只有數不盡的恥辱與唾罵。”

郭待封道:“你武藝高強,也沒有高強到可以在某家部曲的阻攔下殺了我。”

雲初瞅着護在郭待封面前的十幾個郭氏部曲道:“你們要是現在自殺,某家就饒你家眷不死。”

郭待封眼看着身邊的部曲開始猶豫,就連忙道:“不要信他,你們的家眷已經被李治那個昏君給斬盡殺絕了。”

雲初起身,拿起馬槊,指着郭待封道:“天下之大,你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郭待封緩緩抽出橫刀指着雲初道:“能活一刻,就是一刻。”

話音未落,三顆血淋淋的人頭就從伽藍殿的窗戶外被丟了進來。

郭待封就着火光看到了三顆首級的面目,神情大變,指着雲初目眥欲裂的道:“你殺了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