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沒有那麼喜歡，是還有所顧慮吧。即使存在所謂的一見鍾情，陳默默心裡也一直有這樣的顧慮。誰說網友見面就一定能像小說裡面那樣子呢？聊得開心的前提是雙方的顏值到位。雖然陳默默屬於一直被別人嫌棄的，可是這次她確實有一點點嫌棄這位吳先生的身高。如果你喜歡的這個人，跟你原先設想的都不一樣要怎麼辦呢？

“他是喜歡我的吧。”陳默默坐在自習教室裡面，對着電腦發獃。她轉念又害怕了起來，萬一他只是想玩一玩要怎麼辦呢？

哥哥的話彷彿還在耳邊：“默默，去關注一下這個人。”陳默默有一瞬間的走神。她是個孤兒，被人遺棄在警局大院的門口。南方那一年冬天特別冷，天空不常見地飄着雪花，是出來和小夥伴打雪仗的哥哥發現了她。養父母看她生得乖巧可愛，就辦理了一切手續，把她收為養女。她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就是爸爸媽媽的孩子，直到有天爸爸執行公務，在一次抓捕行動中被雙面卧底出賣，壯烈犧牲。她才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

擁擠而繁忙的醫院，裡面來來往往好多的人。還在上中學的陳默默望着搶救室裡面不斷閃爍的燈光，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

“是你爸爸害死我爸爸的。”憤怒的哥哥猙獰的面孔彷彿還在眼前，“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當初就不應該把你帶回家。”

原來一切並不是偶然。陳默默的親生父親和母親都是警局安插在販毒集團的卧底。母親在生完陳默默以後就過世了，只留下還堅守在卧底第一線的陳默默的父親，他當時由於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把陳默默放在了以前朋友的家門口。也就是她現在的養父養母家裡。養父犧牲以後，一家人搬出了警局大院，住在一間很小的弄堂里。

大學以後陳默默自己寫一些文案策劃，慢慢就不再受到養母的接濟。她和哥哥的聯繫也是時斷時續，只知道他追隨養父的意願，也做了一名卧底。大學二年級的時候，陳默默偶然有一天收到了哥哥的短信，要求是有目的地去接近，一個叫做杜宇的男生。

“具體事情我不想說，只能告訴你，這是你唯一可以補償我們家的機會。”很多年沒有見面的哥哥斜睨着她，沒有中學時代那樣的溫柔氣息，“默默，你會答應的吧。”

陳默默當然沒有辦法拒絕。

其實這就像哥哥說的一樣簡單。她趁空閑時間去那個叫杜宇的男孩開的那間貓咪咖啡館，點一杯最便宜的杭白菊，坐在那裡一個下午就可以。回去跟哥哥彙報的，無非就是杜宇今天有沒有出現，幾點鐘，咖啡館門口停着什麼樣的車。

忙碌的生活其實也需要這樣的調劑，到後來陳默默索性把電腦帶過去，一邊碼字一邊觀察。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陳默默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真的愛上了這間咖啡館裡面的貓咪。至於杜宇，能在西湖邊一等一繁華地帶開一家根本不賺錢的貓咪咖啡館，這樣的二世祖能是什麼良人呢？即使是良人，也是陳默默終其一生都高攀不上的。她還是有這樣的自知之明。

吳先生不是這樣的人。陳默默眼裡面的吳先生，個子雖然矮矮的，可是看過好多的書，會很溫柔地摸她的頭，會在她難過的時候給她講好多的道理。是可以陪着她一起坐公交，一起吃麻辣燙，從天南扯到海北的人。

或許他還很窮吧。陳默默想了一下見到的吳先生，穿着最簡單的短袖長褲，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名牌的樣子，還搭乘公交車出門。就像是任何一個在大城市苦苦掙扎的普通人，讓陳默默很有安全感。

窮就窮一點好了，如果將來結婚，兩個人一起還房貸也很好啊。雖然見面次數寥寥，陳默默腦子裡卻幻想了好多關於兩個人將來的事情。

就像茫茫人海中毫不起眼的兩個普通人。相戀、結婚、供房子、養一個小孩。為了仇恨而去生活有什麼意義呢？她一直不理解哥哥，就像她不理解哥哥為了復仇和父親的意願，寧可毀掉自己的生活一樣。

陳默默想，等過去這一段時間吧。過去這一段時間了，她就去跟哥哥說，不要再監視杜宇了，她想要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因為她好像發現，她喜歡上了那個人吶。

這周末杜宇照常呆在店裡。除了咖啡師和招待生，下午的時候顧客寥寥。他抱着自己最喜歡的那一隻蘇格蘭折耳貓，躺在沙發上犯懶。這個小姑娘幾乎每過一段時間就會過來，不像是過來拍照留念的遊客，也不是想用貓咪來安撫內心的醫生，她就是抱着筆記本電腦，好像在這裡有碼不完的字。這是杜宇後來回想起關於陳默默時，最懷念的一段時光。醒過來以後，杜宇就常常獃著這裡，生怕錯過任何一個陳默默會過來的機會。不知道現在的今宵，有沒有認識陳默默，如果有，他希望他也能就這樣遠遠的坐着，欣賞這個女孩子就好。

杜宇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最喜歡的東西，永遠都不能帶在自己身邊。那時候他剛剛被接回杜家老宅，又是少年喪母，就格外孤單。宋阿姨從外面領進來一隻金毛犬，從很小的時候開始養，後來他一刻也不能離開這隻狗。吃飯也要宋阿姨帶着金毛，洗澡也要看着這一隻金毛。後來有天，他半夜睡不着，發現身邊的金毛不見了，就半夢半醒地下樓去找。結果看到爺爺手下的人給這隻金毛下藥，沒有半個小時的功夫，那隻活潑的金毛犬就一動不動了。

身後站着的爺爺發現了他，就講：“杜家的男人，最忌諱沉迷於什麼東西。”

杜宇後來再也沒有養過狗了。相對於無限信任的忠犬，杜宇更欣賞這樣慵懶的貓，即使被人照顧的再好，也隨時能夠保持警惕，自己逃命。

他不相信陳默默是這樣狡猾如貓一樣的姑娘，那五年的時光，他留在陳默默身邊只能是長久的陪伴。他知道，總還會有比今宵或者他杜宇更好的人出現。他父親年輕時的錯誤，杜宇不想再犯。可惜今宵看不透這個道理，他甚至還一廂情願地要跟老爺子交代清楚公司的各項事情。既然接手了杜家，又有誰能夠乾淨地全身而退呢？

他對於陳默默的愛，不過是一劑毒藥，讓陳默默死得更快而已。如今莫名其妙，醒過來就是七年前。杜宇也很無語。可是無語的同時，他更想阻止今宵，阻止他接近陳默默。他想看到陳默默找到一個更好的人。

“吳先生”已經有兩天沒有主動找過她說話了。陳默默有些沮喪。難道“吳先生”也會像之前的其他人那樣嫌棄她嗎？或者他只是玩玩而已呢。陳默默對着電腦，一個字也寫不下去。她翻開手機一點點看兩個人之間的聊天記錄，剛剛翻到四分之一的地方，就看到微信上面顯示對方正在輸入。陳默默迅速拉回底部。是一段三十多秒的語音。

一個成熟的成年人，是不會在微信上髮長達三十多秒的語音的，都是很簡短，直截了當沒有多餘的東西。

陳默默手機顯示是無線網絡，她點開，是吉他和弦，聲音輕快溫暖的男音。

海龜先生的《男孩不哭》：

“我跟你描述一個靈魂

它擁有不謝的青春

每當夜色降臨

就會輕輕歌唱

它唱着一個新鮮的故事

裡面的人們相互微笑”

聽得出來是在外放，然後對方迅速發過來一句話。

“聽到這首歌突然就想到了你。在幹什麼？”

陳默默覺得心被撞了一下，柔軟到不行。她嘴角抿着笑，手指快速回復，“在翻聊天記錄。”

“Who’s？”外面是吵吵嚷嚷送文件的人，杜家的一個樓盤出了事情，分公司高層在外面吵得翻天覆地，今宵對着手機上陳默默可愛的頭像，根本沉不下心去。

“我們的聊天記錄啊，翻一翻吳先生你到底在想什麼。”陳默默實話實說。

“這有什麼好想的，我這麼簡單的人。”今宵加了一個無辜的表情，完全不顧外面人詫異的目光。“你要想了解，隨時都歡迎。”

“啊，這樣子。”陳默默臉紅紅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傻瓜。”今宵嘴角不自覺揚了起來，“想我了，隨時可以找我啊。”

“啊？”

“我們一起創造新的聊天記錄。”

殊不知，大言不慚說隨時有空的今宵，冷着臉瞥了一眼公司的小高層，“沒看我忙着呢嗎？”

這邊陳默默對着手機傻乎乎地笑，渾然沒有察覺到杜宇憂傷的眼神。今宵約陳默默出來吃晚餐，陳默默發了一個定位給他。

貓咪咖啡館。

今宵盯着這個定位看了好久，放下手機想，該來的終究還是要去面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