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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舟一嗓子喊的晉王顏面盡失,在黃庭攙扶起他後,他趴在桌上,把腦袋埋在臂彎了,佯裝醉酒,不敢抬頭。

宋繪月上前摸了摸晉王額頭上的紅包,對黃庭道:“王爺多喝了兩杯,先回王府喝醒酒湯,再請大夫看看傷處。”

黃庭連連點頭,扶着晉王下樓,要上馬車之際,晉王藉著酒勁,一把拉上了宋繪月。

行人多,馬車慢悠悠地走,外面吹進來一絲寒風,不僅沒能解酒,還將晉王的酒意發了出來,挑花眼迷離着,裡面含着瀲灧的水光,有種登峰造極的美麗之感。

他依靠着馬車,緊緊握住宋繪月的手不肯松,嘴裡卻是一句話都沒有。

越是喝的多,他越是下意識的管住自己的嘴,絕不肯因為醉酒而胡言亂語。

在迷離的目光里,他去看宋繪月的手,小巧又柔軟,手指骨節處有薄繭,乃是常年的編織竹篾和玩彈弓磨出來的印記。

宋繪月太好了,他捨不得看,所以從手開始看起,把手看完,才去看宋繪月的臉。

宋繪月臉上帶着笑,也在看他。

晉王讓她看了半晌,無可奈何的笑問:“怎麼這麼看着我?”

宋繪月毫不猶豫回答:“您太好看了。”

晉王靠近她一些:“隨便看,不要錢。”

他身上還帶着“一朝風月”的清香,是衣裳在熏爐上熏出來的香氣,像是夏日山間的晨露,滿含草木之氣。

眉壽的酒香在“一朝風月”的清香下也變得淡雅起來。

馬車漸漸快了,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加快了速度,晃晃悠悠,喝了酒的晉王感覺自己是一顆炒豆,正在隨着車子起伏,片刻後,他忍無可忍,叫停馬車,走了下去。

靠着宋繪月,他在冷風裡平復着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嘔吐之意,隨後看到了銀霄。

銀霄站在馬車旁,沒戴頭巾,用一條布帶子束髮,整潔利落地穿着一身皂色攢線羅衫,腰間也是系的布帶子,筆挺的站在旁邊,背後背着一個衣包袱,手裡抱着兩塊新油過的桃符。

他像是一桿槍,將桃符都抱出了騰騰的利刃之勢。

抱着宋繪月買的東西,他面無表情,宋繪月走,他就走,宋繪月停,他就停。

而晉王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目光,順便帶着宋繪月都換了個方向:“走一走。”

兩個人在寒天凍地的時候有馬車不坐,在外面溜達,在謝舟看來,屬實是病的不輕。

謝舟雖有葛仁美的消息要彙報,但是感覺自己身為八爺,何必要吹冷風,還是先回家去看他的兒子,做一陣慈父,再來和晉王說正事。

他悄無聲息開溜,晉王目光朦朧,沒去抓他,只和宋繪月往曹門大街走。

宋繪月低聲道:“您喝酒是不是因為今天是皇后娘娘的生辰?”

晉王點頭,低聲道:“阿娘沒了十年了,我心裡還是想她。”

娘是不一樣的,是世上最與眾不同,最好的存在,哪怕是自己隨時要撒手人寰,都要去看看孩子冷不冷、餓不餓,有娘的孩子,就永遠還有一個避風之處。

這世上最苦的就是沒有娘的孩子。

晉王目不斜視的往前走,每一步都走的很苦:“阿娘臨死前一定很想見我,可我那個時候已經出閣,不在宮中,又是夜裡,就算她能送出消息,沒有今上的旨意,我也無法夜闖禁宮,她走之前,一定很記掛我,阿娘一直說她沒有婆婆那麼聰明,只想把我太太平平的養大。”

宋繪月認真的聽着,一旦認真起來,就沒話要說,而晉王說過裴皇后之後,也沉默了下去,只是半閉着眼睛走,眼前的路有混沌之感,讓人漂浮不定,好在身邊還有個宋繪月,讓他不至於滑倒在地。

兩人一直走到王府書房裡,黃庭麻利的吩咐人送來醒酒湯,又去安排茶點。

宋繪月站在窗前看景色,對晉王道:“上次來的匆忙,沒注意府中情形,比我第一次來好太多了。”

第一次來時,王府中看似整潔乾淨,實際上花木都過於旺盛,佔了人走的道,將王府籠罩在一片濃綠之中,今日再看,她站在窗前就能看到王府飛起的檐角和走獸。

晉王喝着醒酒湯,笑道:“我持家有道嘛。”

宋繪月聞言一笑,又轉身告辭。

晉王立刻放下醒酒湯,攔住她的去路:“為什麼要走?”

“我得回茶坊去,鐵當家一個人就已經足夠鬧騰,現在又多三個,我怕劉琴壓不住他們。”

晉王立刻衝著外頭吩咐一聲,讓黃庭找蘇曉君去茶坊里坐鎮。

“不許你走,今天得押着你在這裡一起吃晚飯。”

他言辭之間,多了幾分不容拒絕的強硬,不知是酒意未散還是他有意的要藉著酒意留一留宋繪月。

宋繪月想了想,沒想出今天有什麼事情非做不可,很是清閑,便點頭道:“好,那我就留下來吃頓糠咽菜。”

晉王立刻想起來還是在潭州的時候,宋繪月和他客氣,他一氣之下說下次就讓宋繪月吃糠咽菜,當時宋繪月就和他這麼貧嘴,問他糠咽菜是什麼菜。

時間不過是從炎炎夏日變成了凜冽寒冬,他和宋繪月之間那些避諱和隔膜就消失不見,變得親密無間起來。

晉王端起碗,喝掉剩下的醒酒湯,茶點也不吃了,和宋繪月帶上彈弓去花園裡溜達,若是看到鳥就打一隻。

“那隻草鷺可惜了,熬不住這麼冷的天,等開春了,咱們再養一隻。”

宋繪月笑道:“您不提,我都忘記了。”

晉王本來也沒指望她會記得:“那我們不養草鷺了,草鷺叫聲不好聽,我送你一隻畫眉鳥,你掛在廊下,叫聲好聽的很。”

“好。”宋繪月爽快地答應了。

兩人走在青石板小道上,邊聊邊看,人一高興,連那沒什麼看頭的冬景也變得可看起來,樹葉和草枝都被晶瑩剔透的冰包裹着,圓圓的山茶花上也浮着一層冰霜,把王府都造成一個冰雪世界。

兩人還未走到花園,就聽到了一陣喧囂之聲。

天下一片太平,王府中的閑漢們都跟着鬆快起來,無所事事的等候過年,並且聚集在花園裡相撲。

游松是不下場的,他是老大哥,下場純屬是欺負人,只能蹲在一旁觀看,並且拿着竹批維持秩序,以免鬧的太過分,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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