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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出來,就死在這爛泥里。”韓北曲說。

銀霄感覺自己變得很小,變成了外面那些爭搶豬頭肉的小傢伙,殺人讓自己痛苦,可是不殺人,就會被殺。

就在他躍到榻上,舉刀面對着那一堆龐然大物之時,口中的楊梅核滾動了一下,讓他停了下來。

他是銀霄,是大娘子的護院,不是這裡面的小鬼。

一點點收回刀,一滴淚從睫毛上滴落,快的讓人以為是錯覺,他在龐然大物的衣裳上蹭了蹭手和尖刀上的血,低聲道:“我有一些事,要你來辦。”

統治者手裡的長刀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顫抖着滿身肥肉點了點頭:“我辦。”

銀霄從榻上退回地上,他的姿勢利落乾淨,一舉一動都勾勒出漂亮的線條,行雲流水般的藏了刀,他認為自己應該遵從宋繪月的教導,和氣點。

於是他露出一個和氣的笑容:“你知道陳志剛嗎?”

肥碩的統領看着銀霄站在四具屍體中,滿手是血的朝着自己微笑,本就是驚弓之鳥的他,再一次顫抖起來。

這笑容太可怕了,一笑起來,鳳眼都和刀子一樣逼人。

他寧可銀霄不笑,繼續做一個索命鬼。

“不、不知道,”他哆嗦着回答,“不過我會知道的,我馬上就讓小子們出去查一查陳、陳氣剛是誰。”

“陳志剛。”

“是,陳志剛,志氣的氣,不、志氣的志......”統領語無倫次,面無人色,恨不能放棄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出去投案自首。

銀霄點了點頭:“三司副史陳志剛,口出不遜,要給他一點教訓。”

“哦......三司......大官啊。”

“嗯?”

統領在銀霄的聲音中繼續顫抖,身上的肥肉幾乎要從塌上溢出來:“不大、不大,又不是教訓皇帝,一點都不大,一個副史,連正的都不是。”

銀霄退後幾步,在一片血腥中脫離了燈火的照耀,變成了黑暗中的一團血霧:“三天時間,你若是辦不到,我會再來。”

說完,他不再去看這胖子的反應,轉身離開溝渠。

沿途那些小鬼已經將手指都舔乾淨,一丁點油水都沒有留下,他們先是眼巴巴的望着銀霄,試圖再追隨他,從他身上得到一點其他的食物。

他們看到了,他進去的時候還提着一個紙包。

可是在看清楚銀霄的模樣之後,小鬼們一言不發,貼着樑柱站着,渾身的血都冷了下去,凝結在身體里,骯髒的面孔充滿恐懼,眼珠子成了兩塊無神的墓碑。

銀霄很快就走到了洞口,脫去身上污穢的一切,在河水裡清洗乾淨頭、臉、雙手,包括自己的尖刀,隨後他赤着雙腳,只穿着一身中單,嘴裡含着一顆楊梅,回到了人間。

他這一身打扮十分古怪,引得行人紛紛側目,他隨手買了一件大氅穿上,買了一瓶黃騰酒,邊走邊喝。

在一群醉鬼之中,他這一身打扮變理所當然起來,身上的古怪氣味也被酒氣掩蓋。

邊走邊喝回到曹門大街,他站在門外,敲開了門。

譚然揉着眼睛起來開門:“銀霄?”

等他看清楚了銀霄的尊榮,頓時板起了臉,一板一眼的訓斥他:“你是護院,怎麼能夜裡出去喝酒!”

銀霄將酒塞進他懷裡:“那就請你喝。”

譚然看着銀霄大步流星的往裡走,立刻將酒瓶子放到地上,伸出頭去左右觀望,想看看有沒有可疑之人。

這個家裡都是女眷,只有他和銀霄兩個男子,銀霄看樣子是靠不住了,他既然受了大娘子的銀錢,就得把事辦好,不能讓小毛賊鑽了空子。

看了又看,街上三三兩兩的全是醉鬼,而宅子左右兩邊的香鋪夥計看他鬼頭鬼腦的可疑,全都警惕起來,提防着他出來偷香。

好在譚然沒有發現可疑人物,便將腦袋縮了回去,輕輕關上了門。

院子里還有些雜亂擁擠,宋繪月住的屋子裡點了燈,銀霄只需要幾步,就能站到廊下。

他停在廊前,面對屋子站着,不言不語。

屋子裡是個芬芳潔凈之地,宋繪月砍倒了宅子後門處一根小細竹,砍成一截一截的,又剖開成細片,取了柔嫩的黃篾片,裝在放綉線的簸籮里,在屋子裡編東西。

看到銀霄的身影后,她手未停,繼續讓細細的竹篾在自己手指間穿梭,半晌過後,她停下手,吹了燈,進去睡覺。

翌日清晨,天氣依舊寒冷,太陽從冰窖里出來,明媚之外,格外凍人,適合在家烤火。

宋繪月呆在家裡,等到了一張小報,報上有張家澄清的誤會,還有張家和張貴妃賞賜給宋家的東西——真奇怪,小報都知道了張家的賠償,怎麼她還沒見到。

看過之後,她將小報燒成了灰燼,又在廚房裡幫着林姨娘做早飯。

林姨娘看到她進廚房就害怕,連哄帶騙的將她“請”了出去,讓她自己出去玩。

宋繪月去了雜房,還沒進門,就被灰塵撲了出來。

譚然正在裡面打掃,缺胳膊少腿的傢具全都讓他搬了出來,準備劈了燒,又弄來一個大雞毛撣子,在裡頭拍拍打打。

宋繪月打了個大噴嚏,迅速離開此地,前往最為清凈的宋清輝處。

元元剛給宋清輝餵過葯,又餵了參湯,宋清輝安安靜靜躺在床上,連睫毛都不曾抖一抖。

宋繪月百無聊賴,搬來一把椅子,讓銀霄給自己找來話本,給宋清輝讀《西湖三塔記》。

“這奚宣贊年方二十餘歲,一生不好酒色,只喜閑耍,當日是清明,怎見得乍雨乍晴天氣......當時一杯兩盞,酒至三杯,奚宣贊目視婦人,生得如花似玉,心神蕩漾,卻問婦人姓氏。”

她念到這裡,便趁機教育宋清輝:“你看這個奚宣贊,說是不進酒色,結果見了個婦人就心神蕩漾,這樣不好。”

又接着往下念,念到那婦人是條白蛇,抓奚宣贊的婆子是個獺,救奚宣贊的是個烏雞,便搖頭晃腦的道:“清輝,沒想到啊沒想到,烏雞、獺、白蛇這三樣都能成一家子。”

看到後頭,真人造了三個石塔,將三怪鎮壓在湖裡,至今還在,便道:“幸虧沒有把它們放在一個塔里,一左一右的做個鄰居還能天下太平,要是放在一起,閑來無事,肯定要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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