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付老夫人打了個哈欠。

“齊夫人倒是沒有透露這個意思,晉王要是安分,一直在潭州這麼呆下去,婚事應該不會太艱難,如今這麼尷尬,也沒有誰敢把女兒嫁給他,賭不起。”

岳懷玉笑了笑,心想潭州城的夫人們倒真是敢想,還挑剔起晉王來了。

說的好像只要他們願意嫁,晉王就願意娶似的。

就算是兩情相悅,難道就能請下旨意來賜婚?

這人要是敢想,真是能飛上天去。

老夫人又絮絮叨叨的說回了那花魁娘子,說她如何傷風敗俗,不知廉恥,乃是天下第一等水性楊花的女人。

岳懷玉又想,這花魁娘子就是傾國傾城,那也沒人綁着男人去嫖啊。

老夫人說的話,到她耳朵里全都不中聽,從張旭樘到晉王,再到花魁娘子,她全都有話要辯駁回去。

她憋的十分辛苦,便笑意盈盈將老夫人扶起來:“您快去睡吧,瞧您困的,一會兒眼皮子又該跳了。”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依言去睡了。

岳懷玉從老夫人處告別出來,也打了個哈欠。

她扶着嬤嬤的手,一步步往自己院子里走,兩個丫鬟在前面打着燈籠,石板上的影子搖曳多姿,面目模糊不清,可以是任何一個大家閨秀。

一陣冷風忽然吹過,她的眼皮子猛地一跳,像是不祥之兆。

“走快些。”她加快腳步,回到屋子裡。

丫鬟笛姑給她倒茶:“咦,這茶杯怎麼少了一隻?誰又毛手毛腳的打碎了?”

岳懷玉對這些小事並不在意:“明天換一套就是了。”

她喝過熱茶,卸去釵環,繞過折屏去床上卧着。

床是套床,外面黑漆立柱架着三面紙帳圍子,上面畫了全樹梅花,裡面套着床,下塌處掛着一層碧紗,薄紗似空,能窺見外間情形。

床很大,大到能裝下她胡亂的思緒,以及齊虞今天送來的信——城裡居然亂成這樣了。

外頭的笛姑已經睡著了,夜色也越來越沉,她也有了困意。

就在將睡未睡之時,她忽然感覺床一沉,像是有什麼東西爬上了床。

然而動靜太輕了,根本就察覺不出是什麼,窸窸窣窣的,在黑暗裡爬行。

她的心跟着一顫,汗毛直立,不可抑制的恐懼從腦子裡滋生,神神鬼鬼蜂擁而上,爬到床上要和她同床共枕。

一瞬間,她已經想了許多恐怖的畫面,背上冒了一身冷汗。

“笛……”嘴在下一個瞬間被捂住,人的聲音輕輕的鑽進她的耳朵里:“噓。”

是人,不是鬼。

岳懷玉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下去了一些,但是還沒有落回胸膛,頭皮依舊被噓的發麻。

“是我,宋繪月。”捂住她嘴的手又輕輕的落下,“我來你這裡躲一躲。”

岳懷玉大口喘氣,心這回徹底落在了腔子里,開始瘋狂跳動。

“你瘋了……”笛姑在外面翻了個身,岳懷玉的脖子和頭一起往後仰,聲音一低再低,“你怎麼進來的?”

“先爬牆,再走,再翻窗,”宋繪月的聲音幾乎是貼着岳懷玉的耳朵鑽進去的,“就這麼進來的,我在你這裡躲一躲,行嗎?”

岳懷玉欲哭無淚的指了指緊貼着自己脖頸的碎瓷片,用氣流聲抓狂:“你也沒給我拒絕的餘地啊!我能說不行嗎?”

宋繪月的手紋絲未動,低聲道:“作為謝禮,晉王——我會為你和晉王搭橋牽線。”

聽到晉王二字,岳懷玉的神色迅速從驚慌憤怒變成了從容。

她迫切需要晉王。

窩藏一個縱火犯,對她來說不是難事,她的床這樣大,床底下都足夠給宋繪月安個家。

“成交。”

宋繪月拿着瓷片的手垂下來,很累很痛的呼出一口氣,同時抑制住了自己想要嘔吐的慾望,不知怎麼,頭一動就痛,還連帶着拉扯的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路上她已經把苦膽水都吐了出來。

“答應的事,要做到啊。”

而岳懷玉聽了她的話,那怪異之感再次從心底浮現,彷彿黑暗中的宋繪月,是一位無情的行刑者。

凡是不遵守交易之人,都將由她親自審判。

她起了雞皮疙瘩,壓下這一陣戰慄,她輕聲問:“你要不要喝水?”

宋繪月直接回答:“我餓了。”

“你在這裡別動,”岳懷玉鬆了口氣,畢竟會餓的就還是人,“我去弄。”

她下床趿拉着鞋摸黑走了出去,笛姑驚醒,揉着眼睛迅速爬起來。吹亮火摺子,點了燈:“娘子要什麼?”

“我餓了,偏廳里的橘子和栗子糕給我拿來。”

“要不要讓廚房煮點熱乎的?”笛姑輕聲問,“這天吃涼的不舒服。”

岳懷玉擺手:“要是廚房開了火,明天外祖母又要擔心動問了,去拿吧。”

“是,”笛姑心疼起來,端來果點,“還是家裡好,有小廚房。”

“再過兩日就該回去給貴人賀壽了,快了,”岳懷玉吩咐她,“今天不用你守夜,你回去睡吧。”

笛姑遲疑着道:“我去廊下打個鋪,您有事也好喚我。”

岳懷玉點頭:“也好。”

笛姑便抱着鋪蓋出門,把門關起來,做了個被筒鑽了進去,一邊抵禦寒風,一邊留神屋中動靜。

屋子裡只有岳懷玉把東西挪動到折屏後面的動靜,連燭台也一起移了進去,一切都安靜下來。

黑漆漆的裡間陷入溫暖的黃色光輝中,那黑暗中的宋繪月也露出了真容。

岳懷玉手一抖,險些把燭台失手掉落。

眼前的宋繪月衣裳黑一塊黃一塊紅一塊,劃破的地方也不在少數,連乞丐也穿的比她乾淨些。

比衣裳更為驚悚的是她的臉。

一道長長的疤痕從左邊眉尾一直向下,行到了嘴邊。

傷口猙獰,毀滅了宋繪月。

岳懷玉穩住心神,放穩了燭台:“你的臉……”

宋繪月正在努力將橘子扒皮抽筋,聞言頭也不抬的抱怨了一聲:“疼死我了。”

不說話的時候就夠痛了,說話的時候更是痛的厲害,要是張嘴吃東西,就像是把傷口壓扁,再扯開一樣。

然而還是得吃。

人到難處,哪有這麼嬌氣。

她吃了一堆橘子,又把一碟栗子糕都吃完,才停了手,靠着迎枕一動不動的消化。

一肚子的恨,一肚子的氣,都需要很多的時間才能消化掉。

“哦,對了,”岳懷玉輕手輕腳的從外面桌上取來一封書信,又從書信里掏出一張文書,“你看。”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