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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恐怖情形,張旭樘司空見慣。

疼痛讓他變得遲鈍和臃塞,心口彷彿絮着一大團濕了水的棉花,一點點掩住了他的口鼻,他急需發泄,否則將活活憋死。

小和尚的驚懼和害怕他看不見,他只記得自己剛剛挨了宋繪月一腳,於是他也抬起腿,用盡全力踢向了小和尚的褲襠里。

這死命一腳過後,他耳邊一陣轟鳴,好像是小和尚在發出凄厲的慘叫。

但是因為嘴巴被堵上了,這一聲慘叫就變成了嗚咽和悲鳴,在小和尚嘴裡、喉嚨里、胸膛里、眼睛裡回蕩。

眼睛被高亢的慘叫聲鼓脹的充滿了血,聲音里也帶着血。

斷斷續續的慘叫過後,小和尚眼睛瞪得奇大無比,裡面的光芒正在渙散,鼻間每一次呼吸都停頓很長時間,在極度的安靜過後,他開始劇烈顫抖。

困住他手腳也擋不住的抖動,從頭到腳都在無意識搖擺,聲音從塞着嘴的袖子里傳出來,已經破碎。

隨後一灘尿從小和尚身下淌出來,尿裡帶着猩紅色,他面無表情地仰着頭,一陣陣的抽搐,最後眼睛裡亮光消失,嘴角溢出鮮血,失去了意識。

血源源不斷從小和尚身下往外淌,又源源不斷流淌進張旭樘的身體里,成了一把小火,讓他臃塞的身體開始通暢,五臟六腑溫暖起來,所有的不快和憋悶都隨着這一腳踢了出去。

張旭樘往後看了一眼,老衛立刻給他搬來一把椅子,他一屁股坐下去,兩條腿長長伸直,而且是儘可能的直——腿斷過之後,旁人看着他是痊癒了,可他總想把腿儘可能的抻一抻,不然裡面的筋像是縮成了一團似的。

舒舒服服地坐着,他在滿地狼藉中開了口:“銅鶴。”

點燈的高大男子往前站了一步。

張旭樘打量他,感嘆道:“銅鶴、銀霄,這名字分明就是一起取的,我竟然從來沒有留意過。”

銅鶴木然地站着,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激起他的反應,他無情無緒,只有面貌還像是個人。

而張旭樘坐在他的對面,是張相爺的愛子,張貴妃的愛侄,奢靡、狂妄、放縱,也邪惡的不像個人。

“你去看看這個銀霄,找機會接他回家。”

“是。”銅鶴的聲音漠然地從他嘴巴里傳了出來。

張旭樘垂着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和尚,心想宮宴應當已經散了。

宮宴確實已經散了。

百官使臣簪花出宮,自有禁軍相送,宮宴上獻藝的女童們戴着花冠自右掖門而出,京都少年爭相迎接,酒果擺滿兩側,前來看女童隊的人壓肩疊背,堵的水泄不通。

杜瀾獨自一人從大相國寺出來,在無人之處脫去張家護衛衣裳,將裡面的皂色衣裳解去袖口和腳踝處的線繩,走到最近的腳店買了兩碗酒吃,又打了一壺帶走,隨手撿起桌上客人遺忘的唐巾戴在頭上,堂而皇之到了右掖門。

這裡也有四五個禁軍在巡視,只是裝扮成了平民百姓,混在人群中。

縱然他們穿着粗布麻衣,目光卻能看到人骨子裡去,因此都戴了大帽,遮住一半的眉眼。

杜瀾專往這幾人身邊擠,像個醉鬼似的拎着酒葫蘆一路擠過去,踩了不知多少人的腳,也挨了許多罵。

他擠來擠去,手一時這裡摸,一時那裡摸,很快耳邊就多了一枝花,帽子也換成了和禁軍一樣的大帽,手法和當初往黃文秋腰間銙帶里放茶葉一樣嫻熟。

他走了一遭,很快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轉身就往宣德門去。

這裡井然有序,宮城上有禁軍,宮城外也有禁軍,朝臣們陸續從宮中出來,有的一言不發,有的交頭接耳,然而心裡都不平靜。

今日今上對燕王的喜愛如此明顯,不僅賜了御酒,還賞賜了燕王的子女,但是對晉王卻沒有任何賞賜。

君上有了分別之心,朝臣自然多心。

杜瀾混在人群里,腰間掛着禁軍令牌,令牌乃是烏鐵所造,長三寸,寬寸半,令牌頂端有“京中”二字,下方雕有游龍,掛上這塊牌子,他儼然成了一個私服打扮的禁軍。

朝臣陸續離開,晉王和燕王的馬車都停在原地,燕王的內侍露出倦容,護衛等待已久,精神不濟,都垂着頭無精打采。

黃庭也領着內侍、護衛等着晉王出宮,所有人目不斜視,整整齊齊站在原地,將燕王的人馬襯托成了亂糟糟的草寇。

杜瀾對着這樣的對比,一時高興不起來,焦心地等着晉王出宮,要將今夜變故及時告知晉王。

大相國寺還是亂糟糟的,朝臣已經出宮,張家發生的事情很快就會鬧的沸沸揚揚,如果晉王耳目不明,等回到府上才知道事情始末,就會十分被動。

哪怕是早一刻,晉王就多一分主動。

此時此刻,晉王正在陪同今上回延福宮,一起的還有張貴妃和燕王。

今上興緻高,攜着張貴妃的手觀景散步,宮人在前方執掌扇,後頭抬着步攆跟隨,皇帝的儀仗之後,是中宮儀仗,擁着今上和張貴妃,他們二人倒像是帝後。

真龍與“假鳳”嘁嘁喳喳,聒噪的如同兩隻家雀,尤其是今上,有了“黃河清”,心情激蕩,對燕王生出無限父愛,和張貴妃說起燕王出生時的趣事,笑的合不攏嘴,彷彿燕王是他天字一號的兒子,尤其令他滿意。

晉王在後面潦草地聽着,沒有一個字是聽到心裡去的。

他神態如常,端莊持重,並不去摻和今上的快樂,但是今上回頭看到晉王,久違的父愛間歇出現,如山洪般涌了過來,直接衝垮了晉王。

“壽明,你母親沒了,你如今又在京中,孤身一人,往後就叫貴妃一聲母親也無妨,婚事上貴妃幫你多看看,往後我們一家人在一塊,也是件美事。”

此話一出,最先心驚的是魏橋。

魏橋心想今上一定是醉了。

不然不會腦子成了一團漿糊,竟然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晉王貴為嫡長子,生而尊貴,論起來,張貴妃見了他,還要先行禮。

只是後宮無主,張貴妃擺慣了皇后排場,出行皆是皇后儀仗,車攆上用皇后紅傘,前朝又有張相爺在,眾人便漸漸當他們母子二人尊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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