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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帶着方勝睡了一晚,連夢都沒有做一個,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宮門前。

每到春日,宮門前提籃子賣花的人便數之不盡,籃子里挎着的都是從各處搜羅出來的春色,滴着露珠,要向散朝的官員賣個好價錢。

官員們的轎子、馬、馬車四周都是小販。

李俊買了兩籃子花提在手裡,又買了一頂舊斗笠戴上,加上身上灰撲撲的衣裳,和其他小販沒什麼兩樣。

他信步而走,直走到兩位王爺的馬車前,一靠過去,晉王府上黃庭立刻警覺,目光炯炯看向李俊,在李俊掀動斗笠之後,露出面容之後,身體稍有所鬆懈,但是人依舊攔在馬車前,不讓李俊靠近。

晉王府上護衛們也隨之按住了刀鞘,提防着李俊忽然從花籃中抽出刀來。

李俊晃着籃子,不慌不忙路過,同時心中嗤笑——今上說了要關晉王三個月禁閉,如今卻提前讓晉王出府上朝,恐怕是朝堂上又出了難事,要讓晉王來排憂解難。

他走到燕王馬車附近,燕王府上隨侍的人只是打量了他幾眼,並未將他放在心上。

他靠着牆壁站定,等着燕王從宮門裡出來。

宮門開啟,文武百官蜂擁而出,宮門驟然變得狹窄,董童英等人簇擁着晉王往外走,神色和步履都有幾分匆匆,元少培等人甚至面帶凝重,不知是出了何事。

其他朝官也都不苟言笑,板著臉往外走。

小販們見此情形,一時不敢上前,全都往後退了幾步,一個賣花的老嫗早早等在一旁,見狀也想要往後退,卻顫顫巍巍,走的極慢。

晉王停下腳步,伸手從老嫗竹籃中取出一朵紅花,遞給董童英:「諸位何必愁眉苦臉,春好,花也好,一人買一朵戴吧。」

董童英接過花,笑道:「看來王爺對此事是遊刃有餘,我等是白白操心了。」

說罷,他將花插到花白的鬢邊,神態和身姿比起從前的垂垂老矣,都顯出幾分精神來。

元少培等人也緩和了神色,取出銀子,一人買了一朵花戴,又給晉王買上一朵,晉王風姿過人,衣着都是京都眾人爭先恐後效仿的對象,見晉王簪了花,那些沒買花的人,也都湧上來買。

小販們察言觀色,立刻熱切地圍上去,沉靜肅穆的宮門口立刻變得喧鬧起來。

李俊看着這熱鬧,就像是看到了衰敗的皇城忽然煥發出一線生機。

他知道今上比不得裴太后,又喜好盛世太平,因此京都之中常年是浮着一層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繁華,供權貴們取樂瀟洒,平民百姓實則已經掙扎許久,連七老八十的老嫗都出來賣花。

京都早已經成了一個怨聲載道的割裂之地。

李俊看着晉王坐上馬車,眼睛裡看到的是這個王朝再一次的輝煌。

晉王離開後不久,燕王也從宮門中出來,身邊陪伴着幾位朝臣,他一露面,輝煌的光景迅速凋零,皇城再一次變得衰敗起來。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燕王顧不上去擺王爺儀仗,和張黨分別後,帶着一片愁雲慘霧走向馬車。

就在他即將登上馬車之際,李俊忽然鑽了出來,在離燕王五步遠的地方停下,把兩隻滿滿當當的花籃往前一送:「王爺,買幾朵花戴吧,剛才晉王都帶着人買了。」

說罷,他將頭上戴着的斗笠往上推了推,露出自己滿是傷疤的臉。

燕王瞳孔猛地一縮,心口劇烈跳動幾下,腦子在一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想要逃離李俊帶來的一切。

但是很快他停住腳步,謹慎小心的四下張望一眼,才看向李俊。

李俊見他沒有落荒而逃,沒有出言驅趕,便知道宋繪月種下的那一粒種

子,已經開始生根,時機一到就會破土而出。

於是他膽大妄為的繼續往前走,並且把花籃往燕王懷裡送:「剛摘下來的花。」

護衛們見燕王沒有出聲,只是死死盯着花籃,便以為他也想要買花,沒有上前。

燕王迅速從牙縫裡擠出幾句話:「你們最好死心,我和張旭樘是一家人,絕不可能生出罅隙。」

李俊低聲回答:「最是無情帝王家,一家人反目的事情太多了。」

他挑出一朵黃花:「這朵如何?」

燕王狠狠一揮手,打掉了他手裡的花:「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李俊臉上始終帶着笑,一腳踩住掉落在地的花,重新取了一枝,不容拒絕的塞進燕王手中:「你一定會喜歡這一朵,就當是我送您的,我要去旁邊的腳店吃一碗羊肉面,再會。」

說罷,他鬆開手,轉身便走。

燕王緊緊抓住手中的方勝和花,像是抓住了咬手的蟲,偏偏不能丟開,一顆心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從口中蹦出來,渾身熱血往頭上涌,手腳卻是冷的,甚至打了個寒顫。

他緊緊攥住花,手指間一絲縫隙不露,一鼓作氣鑽進馬車,兩手哆嗦着丟開花,沒想到連方勝也一起掉落下去。

他慌忙彎腰撿起來,手忙腳亂的打開,就見信上寫着一行字:「王爺,不要讓張旭樘連累你。」

把信紙捏作一團,藏進袖中,他繼續往下看。

剩下的兩張紙上密密麻麻全都寫着賬目,看得他頭大如斗,集中精力看到一半,他忽然大喊一聲:「停下!快停下!」

馬車迅速停下,他一邊把賬本揉成一團,一邊探出頭去,吩咐內侍:「往回走,去宮門前!」

馬車調轉了頭,往宮門前而走,很快就停在了原來的位置,燕王跳下馬車,左右張望李俊所說的腳店,就見街邊挑出來一根望桿,上面掛着酒旆,寫着「羊肉面」三個字。

他步伐沉重的往腳店而去,身後跟着內侍和護衛,很快就將腳店擠的滿滿當當。

腳店裡眾多食客對此情形退避三舍,有的會賬離去,有的趁亂不會賬開溜,很快店裡就變得冷冷清清,只剩下李俊還在埋頭苦吃。

燕王一屁股坐在他面前,沉着臉低喝:「你們不要以為兩張破紙就能威脅我!」

李俊抬頭擦嘴:「兩張紙,是我們的誠意,如果王爺仔細看過這兩張紙,就應該知道它們是賬本的第一頁和最後一頁,在這兩頁中間,還有無數頁,銀子加起來,總共是三百一十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