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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冷冽的風吹向張旭樘,吹的他頭腦清楚不少。

他聽到大雄寶殿中傳來的悠揚晚鐘,已經敲響許久,他只聽到一點餘韻,很快鐘聲就成了訟念《阿彌陀經》。

念佛之聲在大相國寺上空聚攏,和夜幕一起落在人身上,禪音冥冥,要讓人在黑暗之中懺悔自己的罪過。

張旭樘站着聽了半晌,心中沒有波瀾——他問心無愧,無需懺悔,所造之孽都有緣由,所行之惡都因維護張家,何罪之有。

太冷了,冷風吹的他手裡的小貓使勁往他懷裡鑽,試圖尋求一些溫暖。

貓崽子很小,爪子還未曾鋒利,細聲細氣的叫喚,讓張旭樘低頭看了它一眼。

隨後張旭樘牢牢抓住了它,走到水缸邊,毫無預兆將兩隻手插進了冷水裡。

水刺骨含涼,張旭樘的手迅速變紅了。

“二爺!”小衛驚呼出聲,卻不敢貿然上前——張旭樘手裡還抓着一隻貓。

貓崽子驟然受到冷水刺激,當即在水缸里奮力掙紮起來,可是力氣不足,讓張旭樘兩手抓牢了,費儘力氣的掙扎也只是在不斷扭動,叫聲從水底下傳出來,凄厲的直刺人心底。

小衛頭皮發麻,簡直不敢睜開眼睛。

念經的聲音停下,《阿彌陀佛經》念完,開始在維那的領誦之下念《禮佛大懺悔文》。

在密密麻麻的念經聲中,小貓崽子的聲音沒了,掙扎的動作越來越小,最後一切動靜消失,水面恢復平靜。

張旭樘把濕漉漉的小貓崽子提了出來,交給小衛:“不要埋,掛在樹上,貓這種東西,接了地氣就能活。”

小衛從他通紅冰冷的手裡接過水淋淋的死貓,汗毛直立,心裡不停默念佛祖保佑,又找來竹籃子,將死貓丟進去,從大相國寺後面的菜圃出去,找了棵樹,高高掛了上去。

而張旭樘回到屋子裡,後知後覺的感到了手上的癢和痛,招來一個護衛,他把兩隻手插進人的衣裳里暖着,心想:“她不要你,我也不要你。”

這一切都掩埋在當天夜裡的一場大雪中,天亮之後,銀霄進宮輪值。

只一天,他就抓出了個窺探帝蹤的小內侍。

小內侍是為了請看看今上到了哪裡,好讓張貴妃及時的送上補湯,被發現之後,今上一笑了之,張貴妃卻是惡了銀霄。

之後的日子裡,銀霄的眼睛就像是鷹眼,銳利的盯着自己宿值的每一個角落,無論是誰的人,都會讓他抓出來。

晉王在宮中自然也有不少人手,甚至有的就在文德殿,不然做不出丟失春瓶嫁禍蘇停一事,然而經了銀霄的手,人手頓時銳減,剩下的機靈人全都循規蹈矩,不敢在銀霄眼皮子底下搗鬼。

本就閉門思過的晉王,耳目越發不通起來,謝舟在家裡恨不能扎個小人,把銀霄的腿扎瘸了,讓銀霄好好休息一陣。

可惜銀霄渾身上下都很硬朗,到過了年都沒磕一下。

等到元宵那一日,今上和張貴妃在延福宮看燈,一盞猴子偷桃的燈扎的不牢,風一吹便燒了起來,連帶着一串的燈全都遭殃。

火勢起的很快,正好銀霄當值,在一眾慢慢吞吞的宮人中將今上搶了出去。

在他動手救駕之時,張貴妃也在煙火之中拉扯了他,要讓他把自己也救出去,然而銀霄一揚手,就把張貴妃給掀翻了。

張貴妃讓他掀倒地上,正巧一個火星子迸起來,把她臉上燙出來一個針尖大的小黑點。

因為這個小黑點,張貴妃和銀霄結了深仇,只要今上宿在張貴妃處,她必定要吹一吹枕邊風,說上幾句銀霄的壞話,今上聽的耳朵起繭,也得出一個結論——樓銀霄不是燕王黨。

到此時,今上已經不大用蘇停。

蘇停雖然還是統領官,卻大不如前,禁軍中人,也多偏向銀霄——銀霄治下嚴謹,嚴於律己,而且有功多有相讓,就連救駕時今上的賞銀也分了下去。

蘇停忍着氣,往大相國寺走了一趟,出來之後,受到魔鬼點化,越發的忍氣吞聲起來。

正月二十五,李俊大肆宴客,銀霄因為過於嚴肅而不得人心,讓李俊催促着離了席,回家和宋繪月吃飯。

廚房裡知道銀霄和李俊不在家吃,沒有炖煮大肉,做了麻辣豆腐,撕了一隻嫩雞,一道魚羹,夾上來一碟蘿卜鮓菜,擺開在正房桌上。

銀霄來時,宋繪月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他自己去取了碗筷,吃了宋繪月的殘羹剩飯,吃飽喝足後,兩人便在屋子裡烤火。

李俊回來時,兩人全都沒說話,單是懶洋洋地坐着,坐出了靜謐之感。

“喲嚯,您二位倒是會享受,”李俊吆喝一聲,進了屋子,把兩隻手使勁一搓,一屁股坐下,“我在外面受苦受累,你們兩個沒良心的,都沒人給我開門,老張聽不見,害的我爬牆。”

宋繪月笑道:“你今天喝的不多啊,還能爬牆,我正預備着出門撿你去呢。”

李俊深吸一口暖氣,酒力在熱氣中散發,讓他的骨頭一根根散在了椅子里。

他也變得懶洋洋的:“他們要來,我就沒多喝,什麼時候會面?是在北瓦見吧。”

“現在就走,”宋繪月站起來,長手長腳地伸了個懶腰,“正好去北瓦消遣一下。”

銀霄緊跟着站起來,李俊戀戀不捨地離開火盆:“是該消遣了,你都快閑出屁了。”

宋繪月到京都之後,鮮少出門,又無事可做,連養只貓,貓都讓鄰人家的貓拐走了。

她也沒什麼可思索的,就這麼閑了下來。

回到京都,她只做過一次漫長而周密的思索,幾乎是走一步,便想出後面十步,每一種張旭樘可能做出的變化,都讓她琢磨透徹。

晉王、燕王、張貴妃、銀霄、李俊、蘇停,全都在她的計劃之內。

她不帶任何感情的將他們每個人都安放在了合適的位置,只等時機到來,一觸即發。

思索過後,她心中便已經篤定結局的模樣,發生的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計劃行走,因此她不驚不喜的,還能去北瓦消遣。

李俊邊走邊哈氣,一團團白氣噴出來,又消失不見,他玩了片刻,忽然道:“我今天聽李長風說北瓦唱的最好的是馮芳芝,帶着她爹,專唱諸般宮調,嗓子又清又脆,長的也美,咱們就看她去。”

“行啊。”宋繪月朗聲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