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坐在錦凳上，仔細端詳着鏡中身着火紅嫁衣的自己。

我的貼身丫環喜兒站在我身後，將一件件飾品配戴在我的身上。

我的另一個貼身丫環小桃，正在將我隨身的用品打成一個小包裹。

祖母和母親站在屋中，指揮着丫環和僕婦們忙個不停。

今天，是我出嫁的日子。

我的祖父是混亂之地最大的幫派黑紅幫的幫主，而我的父親是他唯一的兒子，我父親在生了五個兒子之後，才得了我這麼一個女兒。我從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所有的人都喜歡我，都願意親近我。

我在所有親人長輩的關愛下長大。可我最喜歡的人是我的姑祖母。

姑祖母是祖父的姐姐，她長的很美，性格溫柔，武藝高強，她懂很多事情，我經常見到祖父拿幫中的事務和她探討。

姑祖母對每個人都很好。

幼時的我特別喜歡賴在姑祖母身邊，看她畫畫。

她每次畫的都是同一個人，一個男人。

儘管她每次畫完之後，都將畫付之一炬，可是幼小的我還是記住了那個男人的相貌。那是一個很帥的男子，有着陽光般的笑臉和溫柔如水的目光。

姑祖母最喜歡晚上去林中看月亮，我也經常跟着她去。

我不明白月亮有什麼好看的，可是姑祖母就是喜歡。

在夜色中，她格外溫柔，有時候她會靠在樹榦上，輕聲的哼一些歌，大都是我沒聽過的。

“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精美的石頭會唱歌，他能給……”

這是她唱的最多的歌，像是一首詩，歌詞很歡樂，可是她唱出的曲調中，我卻聽出了無盡的哀傷和思念。

慢慢的，我長大了，我感到奇怪，這麼漂亮的姑祖母為什麼一直都沒有成親？

我也曾問過母親，母親搖頭，她說，姑祖母不知道拒絕了多少人的追求了。

我又去問祖母，祖母也不知道，她說，那可能是姑祖母的傷心事，讓我不要多問。

其實我心中更想知道的是，那個畫中的男子是什麼人？他和姑祖母又是什麼關係？

雖然好奇，但是我直覺的知道姑祖母不喜歡別人提這件事，所以我從沒有跟別人說起過。

我隱隱的猜到，姑祖母是在等畫中的那個人。

可是那個人在哪裡？為什麼一直沒有出現呢？

我十歲那年，家裡來了幾位客人，其中有一個人是姑祖母的手帕交。她長的很豐滿，臉上總帶着甜甜的笑。

她抱着一個孩子，手裡還牽着兩個，身邊站着她的夫君，他們是距離這裡很遙遠的馬幫的唐幫主一家。聽祖母說唐幫主追了他的夫人十年，終於抱得美人歸。那真是美滿的一家，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幸福的神色。

接風宴後，那個美麗的唐夫人就和姑祖母鑽進房中，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等她們從房中出來時，我看到她們兩人的眼睛都是紅腫的，所不同的是，姑祖母的臉上帶着極淡的失落，而唐夫人在見到她的夫君之後，立刻綻出了甜美的笑容。

在給她們送茶水的時候，我進了房中一次，聽到唐夫人問姑祖母，你真的就打算一個人過了嗎？姑祖母輕輕的說，他說過會回來的，我想等他。唐夫人嘆息了一聲說，傳說天上一日，地上千年，你願意讓他見到你老的樣子嗎？而且，那種地方，他們也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

姑祖母搖搖頭，沒有回答。

唐夫人他們走後，姑祖母對我說，有的機會一輩子只有一次，有的人錯過了就不再遇見，如果當時我不是那麼堅持，多好。

那是姑祖母唯一的一次對我說起她的往事。我本想再多問幾句，抬起頭，卻見到兩滴淚珠順着她的臉頰滾落，那沉重的悔意感染了我，一時間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姑祖母去世前，是我在病榻前照料。

她依舊美麗，卻難掩憔悴。

她對來看她的祖父說，如果他來了，就告訴他，我後悔了。祖父點頭，哭的像個孩子。

姑祖母還對我說，你的未婚夫對你很好，你要珍惜，不要像姑祖母這樣。我邊哭邊點頭。

姑祖母已經沒有力氣再畫畫了。

她將最後畫成的那幅畫從貼身的小衣里取出，好像取出她珍藏着的最美好的記憶。

畫中的男子依舊年輕，可是姑祖母卻已經兩鬢斑白。她顫抖着手將畫點燃，看着升起的火焰，她彷彿自言自語的輕聲問，人死後會去哪裡呢？

她還說了一句話，我聽不懂，她說她以前總是什麼都放不下，結果什麼都做不好，現在才知道錯了。

直到我十六歲的一天，我才第一次見到姑祖母畫中的男子。

那時姑祖母已經去世兩年了。

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他和畫中一模一樣，我握緊拳頭想衝過去。

我想問問他為什麼讓姑祖母枯等了這麼多年，鬱鬱而終。

可是心中的一個疑問讓我讓我停住了腳步。

他和畫中一樣，年輕，帥氣。可是姑祖母卻早已作古，難道他是那人的後代？

接下來，更加令我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我最崇敬的祖父對着那個看起來才二十多歲的男子痛哭流涕，口稱師傅。

我更無法忘記的是，那個陽光般的男子聽說姑祖母已經去世的消息後，呆立在園中，流露出的悲傷竟讓滿園的桃花全部凋謝。

當時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可是那一刻，我卻彷彿感受到了秋天的蕭瑟。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他就是那個人，他是愛着姑祖母的。我也明白了唐夫人所言天上一日地上千年的意思。

不必再問為什麼，總之是造化弄人罷了。

我轉過身，默默離去。

有些事情，錯過了就不會再回來。

“小姐！姑爺來迎親了！”門外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站了起來，看向窗外。

窗外，花開正好。

他踩着鼓點向我走來，落日的餘暉映着他的笑臉，讓人沉醉。

——智焱篇上完，智焱篇下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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