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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憂心忡忡,同時也煩心得很,這個時候,他還真需要有人給他出點主意。

尤其是這個楊榮,往往都有真知灼見,而且行事謹慎穩重,是個顧全大局之人。

因為這話若是別人口裡說出,其實並不奇怪。

在這一點上,楊榮當真也算是人才。一方面他了解情況,另一方面,他是頂尖的讀書人,且有豐富政務經驗。

正因如此,所以他才能將自己的所聞所見甚是生動地形容了出來,尤其是用引經據典,用六郡良家子來比喻。

更是讓人更為直觀。

楊榮又道:“陛下與諸公若是不信,可問胡公。”

胡廣:

被點到名字的胡廣,臉抽了抽,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無奈之色。

胡廣覺得自己當初湊上去,當真是草率了。

原以為自己是跟着楊榮去做監工的。

誰曾想,今日卻是被拉來給楊榮背書,他這工具人的作用,是妥妥的墊背的節奏啊。

楊榮此言,可以算是直接予以了太平府十分充分的肯定了。而且此等肯定……某種意義而言,就像一柄劍,直指南直隸其他各府,是指責他們惹來了‘人禍。’

可楊榮這個人,十分機警和謹慎,極少直截了當地違逆朱棣。

這是十分嚴重的控訴,是可能要死人的。

另一方面,對於太平府的讚揚,等於是直接堅定地站在了太平府一邊,自此之後對於太平府的新政,他這個文淵閣大學士楊榮進行了擔保。

而對胡廣而言,這些確實是親眼所見,他也不得不欽佩張安世,可……他心裡不免還是酸熘熘的,因為……太平府的興旺,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個代價恰恰是胡廣自己所出身的這個利益共同體。

想到這個,胡廣便免不得在心裡嘆氣。

胡廣一點不傻,他當然清楚,自己若是也肯定了楊榮,就意味着,他也算是徹底地和從前的許多人做了切割,算是反目成仇了。

可讓他否認?

胡廣是個老實人,這種親眼所見的事,他若是沒有看見,尚且可以假裝視而不見可現在……怎麼能騙人呢?

幽幽地嘆了口氣後,胡廣有一種良家婦進青樓賣笑的委屈,卻還是老實地道:6楊公所見……句句屬實,臣……與之所見略同!刀。

這一下,買定離手。

朱棣要將奏疏給你看,你卻斷然拒絕,這還是楊榮嗎?

朱棣皺眉起來,隱隱有幾分怒氣,於是繼續凝視着楊榮,道:“楊卿家……何出此言?”

楊榮道:“陛下了解到的情況是,各府都大規模的減產,可臣與胡公至太平府,卻發現情況迥異。如此一來……那麼臣就在想……此事,可能並非是天災,而是人禍了。”

這番話,無疑就猶如在這裡投下了一枚炸彈,眾人不約而同地身軀一震。

金幼孜、夏原吉、金忠、金純人等,一個個臉色掠過幾分別樣的神色。

天災是朝廷的責任,甚至你可以說,這是皇帝的責任,畢竟從天人感應的角度而言,這一定是統治者做了什麼天怒人怨之事,而觸怒了上天。

因而,皇帝要做的,就是捏着鼻子,老老實實地大赦天下,或者是對糧食進行減免,這事也就可以掩飾過去了。

可若是人禍,則就是具體的人所要承擔的責任了。

隨後,宦官便領着楊榮和胡廣二人覲見。

這話若是尋常的人口裡說出來,可能只是泄憤。

可若是從文淵閣大學士的口裡說出來,這就可能意味着,一場大獄已在悄然開始了。

朱棣皺眉道:“難道這天旱不是實情嗎?”

朱棣踱了幾步,臉上掩蓋不住的掩護之色,便又道:“南直隸乃天子腳下,不是天涯海角,是不是天旱,大家心裡都有數。”

楊榮深吸一口氣,他確實很謹慎,此是正在心裡組織自己的語言呢。

而胡廣的心裡卻是苦笑,因為他發現,其實楊榮本可以選擇其他的說辭的,因為同樣一件事實,用不同的說法,給人聽來的感覺完全不同。

比如說,楊榮完全可以用報喜的方式,來報出太平府所發生的事。

而楊榮沒有,他只將太平府發生的事,當做是正常的治理。

既然是正常的治理,那麼其他各府。

楊公……平日里待人溫和,從不得罪人,可今日……卻好像一柄劍,勐地露出鋒芒,也猶如一隻本是溫順的大貓,卻陡然露出了獠牙。霎時間,胡廣才意識到,他竟是一頭勐虎。

朱棣一見他們,滿是憔悴,風塵僕僕的樣子。

楊榮道:“江南之地,何畏旱情?”

朱棣道:“卿家的意思是·”

楊榮平靜地問道:“敢問陛下,各府減產了多少?”

朱棣道:“嚴重的乃是淮安府和鳳陽府,減產已至四成以上,其他諸府,也多是減產了兩三成。”

楊榮直接乾脆利落地道:“可是根據臣在太平府所調查的情況,太平府卻是增產了七成以上。”

此言一出,滿殿君臣直接瞠目結舌了。

增產七成還以上。

卻又聽楊榮接着道:“這還沒有包括新糧的原因,這些新糧也是佔用了土地的,可臣為了公允起見,卻只計算了稻會給6米的產量。”

朱棣以為自己聽錯了。

連夏原吉也一臉煳塗:“你說什麼,七成?是增產還是減產?”

方才的怒氣,倒是消散了不少。

“增產。”楊榮提了聲調,接着斬釘截鐵地道:“同樣是旱災,太平府並沒有其他各府減少多少旱情,可為何區別如此之大?若說北方大旱,河道全數都幹個,沒有湖泊,這說的過去。可江南之地,四處都是水鄉,江河並未斷流,各處的湖泊雖是縮小,可水卻還是有不少的。”

“開春之後,就有大旱的徵兆,原本應該下的春雨,一直久而不下,所以從那時候起,太平府就組織了無數的勞力,開始挖灌溉渠,開始想盡一切辦法,蓄水來營建水庫。太平府九縣,短短半年之間,修建的灌溉水渠就有數百里長,對地勢較高的地方,也建水車引水,九縣大大小小的水庫,有十六座,應付這樣的小小小旱情,易如反掌。”

此言一出,眾人又不禁大驚。

楊榮的話顯然還沒有說完,他接着道:“臣與胡公在調查的過程中,幾乎沒有聽到關於缺水的情況,哪怕是有的地方,本是旱地,確實缺水,可今年藉此機會,也一併解決。各村的里長,有專門的縣裡文吏聯絡,引水困難的村落,則由縣裡的官長負責聯絡,官府給錢給糧,徵發百姓們大修水利。”

“這樣的旱情,在太平府看來,不過爾爾,不只如此,各村甲長,還挖糞池,供做肥料,各村蓄養的畜牧,其豬糞與牛糞,亦可作為肥沃土地之中。鼓勵百姓們使用耕具,提供糧種,不只輕而易舉的應付了旱情,而且還使糧食大大的增產,原先十畝地,產糧三十石,現如今,能產五十之多,這便是臣之所見,敢問陛下……其他各府是否人禍。”

朱棣聽罷,眼眸微微睜大,臉顯得有點僵,他大受震驚。

夏原吉等人,也都皺眉,竟是不語。

楊榮道:“其實若說各府受災嚴重,臣……其實也不認同,因為……其他各府,也有灌溉,怎麼會減產這麼多呢?依臣之見,只怕減產的乃是自耕之農吧!旱情一來他們的土地,根本無法灌溉,而大規模的灌溉措施,也非他們有幾畝地的小農可以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