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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說罷,見張安世自己反而有點糊塗的樣子。

於是朱棣笑道:“咋啦?是覺得朕有什麼不妥嗎?”

張安世擺出一副吃驚的樣子道:“不,只是臣萬萬沒想到,陛下會想得如此深遠,和那些大儒和所謂的名臣們相比,陛下的遠見,卻是遠在他們之上。”

這話雖有吹捧的因素,可的確也有一部分出自真心,當然,真心雖有,就是不多。

朱棣聽罷,大笑道:“還真以為朕只是一個粗人?朕可是太祖高皇帝之後,在鳳陽耕作,在漠北廝殺,更有名師指點過,每日身邊交往的,都是姚師傅這樣的人,更不必說,靖難登極的往事了。若是連這點見識都沒有,能有今日嗎?”

張安世猛地醒悟了什麼。

所謂的才識,終究還是他陷入了某些話術的陷阱。

在古人的輿論氛圍之下,對於才識的評判範圍是非常狹隘的,擅長琴棋書畫叫才識,擅長寫文章讀四書是才識,這種才識的評價標準,某種程度而言,連張安世也受到了影響。

現在恍然,論及才識,這天底下所謂的名臣和大儒,可能未必能給朱棣提鞋。

人家是真槍實刀干出來的,不說其他的東西,單單統兵作戰,就需有高超的駕馭人才能力。有計算錢糧和了解士卒思想動向的才學,還需能夠想敵之所不想,攻敵之不備的迅敏思維。

朱棣只看一眼蒸汽機,立即能判斷出軍工作坊將來的巨大作用,這也就不足為奇了,這畢竟是敢於下西洋的永樂天子。

只是小人之心的文人們看來,此等工程浩大的下西洋,不過是朱棣想要尋找建文皇帝,或是滿足所謂萬國來朝的好大喜功心理。

說出來都覺得可笑,朱棣這樣的人登基,他對江山的駕馭能力,可能除了太祖高皇帝之外,沒有任何明朝皇帝可以相比。

建文皇帝手握天下兵馬的時候,朱棣尚且可以以寡擊眾,將建文從皇位上挑下來,竟還會擔心建文淪落到了民間,有什麼號召力,可以死灰復燃?

下西洋這等涉及到數十上百萬人生計,在朱棣手裡去完成,而且貫穿了朱棣在位的二十年,又如何是只為了尋找建文下落這一類無聊的事?

由此可見,後世津津樂道的諸多此等文人格局之小,實在教人大跌眼鏡。

可偏偏此等文人津津樂道地傳播此等消息,卻往往被人冠以有遠見卓識這樣的評價。

某種意義而言,用那等狹隘的小心思,去評判朱棣這樣的人,頗有幾分夏蟲語冰一類的滑稽,顯得可笑。

此時,朱棣看張安世又一副慌神的樣子,便不由道:”怎麼又出神了,你這腦子裡又在想什麼?”

張安世連忙收回心神,尷尬一笑,隨即道:“臣……臣沒有想什麼,臣……在想……臣這右都督府,是否……要做出更多的成績,才能對得起陛下的知遇之恩。”

朱棣道:“這是你的事,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儘管放開手腳去干,幹得好,是功勞,乾的不好,朕給伱兜着,總不教你吃虧的。”

張安世倒是一點也不客氣,直接道:“那臣真幹了。”

他這麼一說,原本豪情萬丈的朱棣,反倒突然間覺得沒底了。

這傢伙,他又想幹啥?

可朱棣話已出口,卻也不好反悔,於是不做聲回應。

張安世才不管這些,他出了宮,便又回到了都督府。

此時,他莫名有些興奮起來,命人立即召了高祥人等來,又請來了朱金。

等到眾人一一落座。

張安世掃視了眾人一眼,便道:“過幾日,你們也去作坊那兒,瞧一瞧軍工作坊的蒸汽機。”

“這……”朱金笑了笑道:“小人已看過了,七日之前便看過,主要是花了太多銀子,所以小的特意去看看,哎呀,咋這樣花錢啊,這東西……倒是真嚇人……”

張安世看着他吃驚的樣子,微笑道:“花錢是花錢了點,但是有了這個,以後很多事就好辦了,不過……這蒸汽機車倒還可以再好好改進一下,只是……我思來想去,這鋪設軌道的事,卻需趕緊提上日程了。”

朱金聽罷,一副大吃一驚的樣子,眼睛下意識地睜大了,道:“都督……在地上鋪鐵條?”

“怎麼?”張安世看了朱金一眼:“你怎麼看?”

朱金苦着臉道:“這花費可不小啊,不不不……何止是花費不小啊……這……”

看着他糾結的樣子,張安世笑道:“花費確實很大,所以呢,才找大家來商量。你先別著急,你啊,只看到了花費,可花費是什麼?花費不過是金銀而已,金銀這東西,你說它值錢,它倒確實值錢,可往細里想,這東西又是一錢不值,不過是貨幣而已!真正值錢的是什麼呢?是糧食!是鋼鐵!和這天下的物產!所以考慮問題,可不能只看花費,你得想一想,這會帶來什麼收益。”

朱金訝異地看着張安世:“收益?”

張安世今兒心情不錯,此時很是耐心地道:“現如今,這左都督府治下,糧食的問題,算是足以解決了,商業也還算繁華,聽聞不少商賈,還有咱們的棲霞商行,現如今……都積累了不少的財富吧?如此算下來,這資本的原始積累,算是有了。可憑這個,卻還不足,這商貿到了一定的程度,成日只曉得紡織、打制傢具,造瓷器和陶器,是有瓶頸的,再者說了,我來問你……”

張安世看着朱金道,問:“太平府織布和絲綢等等商品的產量,近來可有增加?”

“這……”朱金一愣,他不明白張安世怎麼突然問到了這個,但還是想了想,如實道:“雖說有了不少的作坊,可實際上,去年勢頭倒是極好,可是今歲嘛,倒是有些緩慢了。”

張安世道:“這是為何?”

朱金毫不猶豫道:“這還不簡單,當然是左都督府還有右都督府現在都清丈土地,而且也都照着太平府的規矩來,不少知府上任,除了清丈土地,乾的第二件事,便是鼓勵作坊,振興商業,正因如此……所以有不少紡紗作坊,還有織布作坊,以及其他諸多作坊,見那裡地價更低廉,人工費用也更低,便也願意去那兒開設作坊。”

張安世便道:“這就是了,太平府可以靠這些作坊振興,可整個直隸,難道可以靠這個作坊嗎?那麼……我們再想一想,若是將來,天下都效仿太平府,難道教天下的州縣都如此?到了那時,只怕依靠這些作坊,百姓們早就餓死了。”

朱金認真一想,便不由點點頭道:“都督這樣一說,倒是頗為幾分道理。這樣說來,豈不是……其他地方……哪怕是推行了新政,也沒有什麼作用?”

張安世便道:“卻也不可以這樣說,現在就好像全天下,就這麼一個餅子,現在這個餅子是太平府在吃,可隨着新政鋪開,分這餅子的州府越來越多,到最後,可能大家只能分到這麼一點殘渣了。所以啊,我們要做的,就是趕在這餅子分出去之前,創造出更大的餅來,而且動作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