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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廣孝死了。

君臣慟哭。

不久之後,張安世親自收斂了姚廣孝的屍首,裝入了棺木。

作為姚廣孝的‘兒子,,張安世負責所有喪事的後續事宜。

金忠沒流多少眼淚,可他的心,卻好像被割了一道又一道。

當初那個曾與他同甘共苦的夥伴,如今終於先行一步。

他不但悲痛於姚廣孝的死,更感覺到他與姚廣孝曾代表的時代,似乎遠去,如煙消散。

他抓着張安世的手,沒有去詢問姚廣孝臨終時說了什麼,只是詢問了一些臨死前的情況。

張安世一一回答。

金忠認真地聽完,才幽幽地嘆息道:「姚公深謀遠慮,他做任何事,必有他的理由,他能死而無怨,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金忠說罷,勉強笑了笑。

只是這笑,估計比哭還要難看。

張安世不知如何回答,只神情悲切。

朱棣一宿未睡,關在廨舍里,足足一夜,一夜過後,他徑自從屋裡走了出來。

他顯得憔悴,卻又好像要振奮精神,當下,命人召眾大臣覲見。

眾大臣到了朱棣的跟前,個個一臉悲傷之色。

倒是戶部尚書夏原吉率先道:「陛下,姚公立下大功,他本是閑魚野鶴一般的性情,不求封賞,只是如今故去,喪事……」

夏元吉沒有把後面的話完全說完,可意思已經很明白。

姚廣孝這樣的人,喪事可不只是請人吃席這樣簡單的。所謂禮法,即便是死亡,也需一整套的配套,不只是喪禮的籌辦,還有死後的地位,包括了追贈,最終再確定,用什麼待遇進行操辦。

朱棣只澹澹地抬頭看了夏原吉一眼,像是心頭早有了決斷。

沒有等多久,朱棣便道:「姚師傅乃靖難第一功……追贈……其為榮國公……」

他頓了頓,心情似是很低落,卻又勉強打起精神,接着道:「他的謚號,令禮部擬定,及早奏上。他無子女,威國公張安世,受他傳承衣缽,與子無異。所有喪禮,都由威國公來操辦。他希望自己能夠火化,再置舍利塔,保存自己的舍利,這……也令張安世來操辦……」

說到此處,朱棣眼眶赤紅,布滿了血絲,哽咽着繼續道:「他的佛塔,就修建在太廟之內………「

事實上,歷史上的姚廣孝,是第一個安葬進太廟的文臣,也是整個明朝唯一的一個。

明朝近三百年,沒有人獲此殊榮。

這也意味着,後世的任何皇帝,要告祭太廟,都要給姚廣孝預備一份貢品,並且派遣禮官,隔三差五前去祭祀。

因此,當朱棣說到入祖廟的時候,楊榮、夏原吉等人都大為吃驚。

只是很快,他們心情也漸漸平復。

任誰都清楚,與其說朱棣馬上得天下,不如說,朱棣是在姚廣孝策劃之下奪取天下。….

在整個靖難的過程中,姚廣孝幾乎是整個靖難的發起者,組織者,甚至是執行者。

這是任何一個靖難功臣,都無法比擬的。沒有姚廣孝,甚至就不可能有今日的局面。

於是眾臣沒一人異議,紛紛道:「遵旨。」

朱棣吁了口氣,才看向張安世道:「張卿,此事就仰賴你了。」

張安世連忙拜下,鄭重其事地道:「臣萬死不辭。」

朱棣又道:「至於姚師傅的神道碑銘,朕要親自撰寫,就不必禮部草擬了。」

而後,他緩緩地站了起來。

這只是姚廣孝的後事,後事簡單,可接下來還有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那就是完成姚廣孝的心愿。

朱棣踱了幾步,才道:「寧國府的情況,如何?」

眾臣默然。

張安世這時道:「府衙、縣衙,所有官吏,統統已拘押,該殺頭的殺頭,該抄家的抄家。除此之外,錦衣校尉出動三千七百二十五人,開始徹查寧國府的弊桉,所有牽涉此桉者,都從重處置。」

「臣又抽調了一批太平府的官吏,緊急趕來善後,在各縣,臣命人置類似登聞鼓的鳴冤鼓,準備進行最後的疏離。除此之外,便是清查隱戶和隱田,以及拉丁的情況。」

朱棣沉聲道:「要罪加三等,不可姑息。」

朱棣說得斬釘截鐵,這已不是害死了姚廣孝的問題了,或者說,姚廣孝根本不是被這些人害死,以姚廣孝的本領,憑着這些人,也配殘害嗎?

但是朱棣明白,姚廣孝不過是希望以自己之死,揭開這個蓋子,用自己的死,讓朱棣痛下決心,用自己的死,昭告天下罷了。

張安世卻道:「不,不必罪加三等,臣查到的情況,也已是觸目驚心,濫殺無辜,貪墨,隱藏人口和土地……就已是十惡不赦了。至於平日里,有不少人動用私刑,濫殺無辜,更是不勝枚舉。還有此番,為了四處捉拿逃戶,許多人家,組織壯丁,圍追堵截,受害的百姓亦不在少數。」

朱棣眼中透出憤恨,道:「姚師傅就是因為知道這些,所以才趕來此。就是想要避免這些人,繼續害死無數百姓啊。錦衣衛……要嚴查到底,一個都不得放過。」

張安世道:「遵旨。」

張安世現在可也憋着一肚子氣呢。

不得不說,姚廣孝最後的話,讓他心裡有了幾分感悟。張安世兩世為人,一直寄望於用上一世的道德,當做自己在這個時代的處事觀。

所以他暈血,他有時不願將事做絕,對於禍及家人的事,往往表現得慎重。

可現在方才知道,後世的人,人就如原子一般,是一個個的個體,至多也不過是一個小家庭。

而這個時代,人卻是以家族的形式生存,自己稍有軟弱,或是猶豫,便不知多少人,要被人害死。

張安世領命,再不耽擱,立即馬不停蹄地開始布置。….

很快,大量的謀逆和欺君桉開始浮出水面。

整個寧國府,幾乎不存在沒有藏匿人口和田地的狀況。

寧國府的黃冊里,所記錄下來的所謂的耕地,實際上,不及藏匿的三成。

也就是說,七成都被人藏了起來。

而去歲,也不過是五成而已。

一年之內,直接惡化至此,是誰都難以想象的。

張安世也很乾脆,直接給定下一條紅線,藏匿田地百畝以上者,直接抄沒家產,千畝者,就可能要考慮到殺頭的問題了,若是超過了三千畝,主人殺頭,其餘親族統統流放。

至於百畝以下,便按藏匿的耕地數目,以太祖高皇帝開始算起,補足這數十年來百畝土地的稅賦,少了一粒米,便立即抄家流放。

錦衣衛已開始出沒在各鄉,太平府抽調來的官吏,對清丈土地也是得心應手。

每日,府衙這裡,便有大量的人拘押,而後從太平府來的推官,直接判決。

城外每日被殺者,便有百餘人。

府的大牢,也是人滿為患,不得已,張安世直接將抄沒的七八處宅子,充作臨時的監獄。

一時之間,這寧國府哀嚎遍野。

而那原本在府衙里,那自稱自己叫夏昌,且是良善小民的夏昌,又重新歸桉。

他狼狽地跪在地上,此時府衙之外,早已吸引了不少人。

許多百姓紛

紛來此,議論紛紛,因為……這夏昌,乃是本地有名有姓的人家,他的家族,甚至可以追朔到南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