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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此時已抖擻了精神。

當初,他支持張安世大規模地開海,本質上是因為自己的兄弟和兒子們在藩外。藉助這開海,既可支持他們在西洋的行動,又可加強對其的控制。

因而,朱棣在駕馭兄弟和兒子們的念頭更多一些。

當然,掙銀子他也是有準備的,張安世出手,肯定能掙銀子,問題的關鍵在於,能掙多少罷了。

他的印象中,若是又能增加百萬兩紋銀的歲入,那就再好不過了。

直到現在,朱棣才察覺到,事情開始有些不太簡單了。

此時,他看着自己的孫兒。

朝朱瞻基招招手道:“既如此,為何海關的情狀,你那阿舅為何不來奏報?”

朱瞻基道:“皇爺,于謙那個人,又臭又硬,平日里就只管海關的事。孫兒聽說,他誰也不願結交。便是對阿舅,換做其他人……從前在長史府里干過,如今外放出去獨當一面,怎會不肯隔三差五以奏報的名義去見阿舅一趟,拉近一些關係?”

“可孫兒卻聽說,他連郡王府也極少去,所有的奏報,說是要等海關制出總賬,再行呈上,想來……阿舅也不知其中內情吧。”

朱棣不禁有了幾分興趣,道:“世間竟還有這樣的人?”

其實不通情達理的人,朱棣見的多了。不少讀書人就是這樣,擺出一副清高的樣子。

可是這種清高,以朱棣的見識,其實一眼就看得出,不過是借清高來取名,或者是顯出自己的風骨罷了。

更不過是為了迎合別人,擺出君子的模樣,是演的!

可于謙這種,一面埋頭幹事,一面卻對其他人充耳不聞的人,卻是少見。

只見朱瞻基接着道:“這個于謙,從前不過是舉人,可阿舅卻將他徵辟到了王府,先是讓他做書佐,此後又突然授予他海關之權。當初許多人都認為,此人缺乏歷練,只怕要誤事。可沒想到,這海關當真給他籌建了起來……”

朱棣眉一挑:“張卿用人,倒也有一套方法,你要多學着一些。”

朱瞻基道:“是,孫臣知道了,其實孫臣也在學習如何用人。”

朱棣此時的興趣就更濃了幾分:“噢?”

朱瞻基道:“就如修運河,下頭數百上千人,什麼樣的人是懂修河的,什麼人擅長駕馭壯丁,什麼人剛正不阿,可以任用為後勤。這種種的人,只要選了對的人在恰如其分的位置上,孫兒就能事半功倍了。”

“可若是用錯了人,那麼必定要焦頭爛額,今日這裡出事,明日那兒又鬧出事來,最終這麻煩卻都要落在孫兒的頭上,教孫兒煩不勝煩。”

朱瞻基頓了頓,繼續道:“所以平日里,孫兒幹事,也慢慢學會了細心地觀察。既看人長處,也看人短處,先不露聲色,若是遇到覺得可用的人,便故意任用他先管一段小事,若是依舊能辦好,再予以大任。”

朱棣聽罷,欣慰地歡喜道:“吾家龍孫要成精怪了。”

得了誇獎,朱瞻基便也跟着樂了。

朱棣心情一下子開闊起來,與朱瞻基同用了膳,等朱瞻基要告辭了,他才露出遺憾之色,絮絮叨叨地吩咐幾句,教他注意身體,才肯放他離去。

“陛下,皇孫殿下,可是龍精虎猛的很。”亦失哈在旁微笑着道。

朱棣敲了敲御案,卻是道:“海關那邊有什麼動靜,都要奏報。”

亦失哈道:“奴婢遵旨。”

朱棣又道:“還有這個于謙,要關注一下。”

“是。”

朱棣站起來,背着手,邊道:“千萬兩紋銀呢,大明這麼多關卡,幾個能掙這麼多銀子?”

亦失哈笑了笑道:“這是蕪湖郡王殿下的功勞呢!”

朱棣頷首,又不禁鬱悶地道:“朕當初,為啥就沒有想到呢?”

他搖搖頭,卻再不作聲。

但凡是朱棣關心的事,亦失哈總能迅速抓住重心,同時將大量的消息匯聚而來。

很快,這于謙祖宗十八代,便都給查了個底朝天。

“陛下,前些日子,城陽侯那邊,似乎與海關,生出了嫌隙,除此之外……還有……”

朱棣只靜靜地聽着。

良久之後:“海關的賬目呢?”

“這……”亦失哈面帶慚愧之色,口裡道:“這可說不好,東廠的人,打不進海關,這海關的人,都是那于謙挑選出來的,一個個都……”

不待亦失哈的話說下去,朱棣就道:“酒囊飯袋。”

亦失哈頓時無言以對。

朱棣道:“這個于謙,倒是厲害,將這海關,締造得猶如鐵桶一般,密不透風!這傢伙………哪裡像讀書人,倒是像錦衣衛出身。”

亦失哈尷尬一笑。

不過朱棣的笑話並不好笑。

此時,亦失哈則道:“陛下,這賬目應該是在夏稅徵收完畢之後,一併出來。”

每年徵收的夏稅,乃是重中之重。

朱棣也只點點頭,隨即道:“夏稅、關稅……還有天下十八省的稅賦,是該好好地看一看了。”

亦失哈道:“不過……奴婢得知,現在十八省……今歲的歲入……應該也不少。”

“嗯?”朱棣看了亦失哈一眼。

“戶部那邊,下了條子,也在督促天下各府縣徵收錢糧……夏部堂更是苦口婆心,訓導各府縣,教他們不得計一歲一年的得失,切莫因小失大。”

朱棣道:“這又是什麼名堂?”

於是亦失哈道:“現在各省人心浮動,許多人都在傳太平府新政,不過是因為……繳納的稅賦多,所以陛下才支持分地的。”

亦失哈頓了頓,繼續道:“還說,照這樣下去,遲早這天下的地,都要教蕪湖郡王殿下給分了。而夏部堂……正好借蕪湖郡王殿下之淫威,告誡天下諸府縣,不要干這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事,隱田多少也要繳納一點稅賦,還有平日隱匿的銀稅,也能征就征一些,要教陛下您看看,就算是不分地,照樣也可……”

朱棣聽到這裡,不由的失笑:“有趣,這倒有趣的很哪。”

以往士紳,隱瞞土地,這些土地並不必徵稅,此後張安世新政,地一分,沒了士紳和讀書人這一層中間商,稅賦大增。

現在鼓勵士紳們繳納錢糧,等於是借了張安世的這一把刀子,架在大家的脖子上,讓大家做出妥協。

不妥協,張安世就要來分地了。

可若是妥協,稅賦大增,或許……大家還有一線生機。

這顯然是某種權宜之策,可哪裡想到,張安世卻成了夏原吉手中的一張王牌。

朱棣想了想道:“這士紳們,只怕未必肯聽從吧?”

亦失哈道:“據奴婢所知,倒是頗有效果。各府縣的父母官,得了戶部的條子,也藉此機會,與當地的士紳們洽商,多數士紳也是點頭的,也曉得到了這個份上,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過……雖說都點頭,不過……”

“不過落到他們自家頭上的時候,就成了另外一副樣子?”朱棣冷哼道。

亦失哈笑了笑道:“差不多……所以也有人鬧了鬧,不過還算是順利。”

朱棣點點頭道:“夏卿這個傢伙,倒也有一點本事。”

亦失哈道:“奴婢倒是想起來了,前些日子……夏公一直都在挑弄蕪湖郡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