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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盞摔落,在地上應聲而碎,張安世卻好像不為所動的樣子。

他甚至眼也不曾眨一下,只看着眼前的于謙。

而後平靜地道:“你是讀書人,必定對我沒有什麼好印象。不過這不打緊,你來了就好,郡王府里事情比較繁雜,你在長史府里,好生的用命,若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多看,多聽,多問。”

于謙沒想到張安世竟沒有動怒。

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張安世一眼。

張安世自然感受到于謙目光中的打量,只道:“還有什麼想說的?”

于謙只頓了一下,便道:“聽聞今日錦衣衛又抓了許多人,敢問殿下,這些人個個都罪之於死嗎?”

張安世笑了笑,不置可否地道:“你說呢?”

于謙微微皺眉道:“至少有一部分人,下官以為……”

張安世嘆了口氣,卻是打斷他道:“書生之見。”

于謙不像其他人唯唯諾諾,迎着張安世的目光道:“殿下,何以見得呢?”

張安世笑着道:“以後你會明白的。對了,你手裡頭,是哪裡來的公文?”

于謙這才收回視線,看着手上的公文,道:“這一份,乃是爪哇送來的快報。趙王殿下欲進兵蘇門答臘,如今厲兵秣馬,希望殿下能夠准予貸一筆銀子,購置火器,海運至爪哇……”

張安世聽罷,皺眉道:“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嗎?世上哪裡借貸打仗的道理。”

于謙:“……”

“除此之外……”于謙抬首看向張安世:“這裡頭還說,趙王殿下,已委長史解縉入朝,接洽火器的事宜,他們可以以爪哇的種植園以及各處的礦場做抵。”

張安世挑了挑眉,道:“解縉?”

說起來,這個名字,他已經許久不曾聽聞了,真是既熟悉又陌生啊!

張安世點點頭,只道:“知道了,還有何事?”

于謙搖頭道:“還有幾份私信,下官不敢拆閱……”

張安世便道:“現在我手頭的私信不少,若是一個個去拆閱,一個個回復,如何回應得過來?以後若還有這樣的書信,你先拆閱吧。分揀出一些緊要的,呈送我面前,至於不緊要的,給我匯總成簡報,告知一聲。至於我要如何回復,你來草擬即可。”

身為郡王,張安世每日的書信往來,實在太多了,已到了分身乏術的地步。

所以,若是沒有專門的人進行處理,只怕不需多少日子,就要堆積成山。

于謙顯得很詫異,他沒料到,張安世竟讓他負責此事。

要知道,這可牽涉了許多私人的書信,若是絕對信任之人,是絕不會託付於人的。

可他來長史府,也不過短短數日而已。

張安世看他悶不吭聲,便道:“怎麼不回應?”

于謙猶豫了一下,便道:“下官擔心……不能辦妥這件事,殿下是否另請高明。”

張安世不以為然地道:“這都是些許小事,誰都可以辦好。你是舉人出身,處理這樣的事應該得心應手。對本王而言,只要這個人可信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緊要。”

于謙:“……”

于謙的心裡五味雜陳,事實上,他對張安世的觀感並不太好,可張安世對他……卻好像……引他為心腹的意思。

張安世奇怪地看着他道:“怎麼又不說話?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本王說,本王不會見怪。噢,對啦,處理公文和私人的信箋時,一定要好生的琢磨,想一想這些公文背後的意思。”

“是。”于謙點頭。

他甚至有些懷疑,張安世在使什麼詭計。

可細細一想,張安世不過是個青年,能有什麼壞心思呢?可能外間的流言蜚語,只是以訛傳訛罷了。

張安世這頭,信手便取了桉牘上一份書信,拆閱起來,低頭一看,突的臉色驟變。

方才二人還算是在輕鬆的閑聊,轉眼之間,這裡卻多了幾分肅然之氣。

見張安世皺眉看着信不語,于謙正想開口要告辭出去。

張安世卻道:“你來……”

于謙只好道:“殿下有何吩咐?”

張安世卻是突然的露出了笑容,大喜道:“總算是……辦成啦,好的很,倒是虧得我沒少花銀子。”

見張安世繼而大喜過望,于謙更是一頭霧水,於是道:“不知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給我安排一個行程,三日之內,要巡視棲霞醫學院。”

于謙道:“是。敢問殿下,這醫學院,在何處?”

張安世道:“這是新的醫院,乃歷朝歷代迄今,第一個專門給病人看診,同時兼顧了問診、問葯和教學的地方。你可知道,這醫學院,花費了多少銀子?”

他興緻勃勃地說著,接着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于謙道:“一萬兩?”

張安世道:“一百萬兩紋銀。”

于謙:“……”

張安世卻笑呵呵地道:“當然,這裡頭的開銷,主要還在於建築、器械,試驗、還有人員。萬事開頭難嘛,這銀子不充裕可不成,不說其他,單單說這些誒人員,就已專門雇請人,培訓了足足四年了,教授他們各種醫療衛生的原理。”

“除此之外,所有的醫療器械,都要定製,你別看裡頭許多小器械,不過繡花針似的,可它們卻比黃金還貴,不少的器皿,想要制出來,可是耗費了無數人心力的。”

“還有試驗……”張安世振奮地道:“搜羅當今天下的藥方,重新整理,再通過不同的病症,檢驗效果,效果不顯的,則刨除出去,若明顯起效的,則編錄教材。至於其他的試驗,說了你可能也不懂。”

“這歐通最難得,還是人員,每一個人要培養起來,都不容易,要教授他們試驗的方法,教授他們醫理和藥理,這可很不容易。除此之外,建築的花費,可不比我這王府要小,裡頭有些地方,一個房子,要締造起來,就需花費幾萬兩銀子不止。可這銀子,卻花的值,莫說是百萬兩,便是再加幾個百萬兩,也是物超所值的。”

于謙依舊聽得一頭霧水。

在這個時代,你跟人說一個醫館要花費百萬兩銀子,一般情況之下,大家只會覺得這個人貪墨的實在厲害。

而且他也無法理解,張安世的思維好像迥異於常人,似乎總對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產生興趣。

尤其是王府里的不少公文批示,幾乎涉及到了做買賣的事,亦或者是某些稀奇古怪的所謂機械,殿下的批覆往往比較及時,其他的事,則往往會慢一些。

于謙想了想,卻道:“是,下官會添加進日程,後日正午,如何?”

張安世沉吟着道:“可以,那就後日正午。”

于謙道:“下官告退!”

張安世頭也不抬地揮了揮手道:“去吧,去吧。”

京城內外,已漸漸地恢復了平靜。

與許多人想象的不一樣,原本以為,錦衣衛捉拿了這麼多的人,必然會引發意想不到的餘波。

可實際上,這京城內外的軍民百姓們,似乎更在乎陛下所兌現的旨意。

旨意一到了,誰遭了殃,誰倒了霉,便實在難有什麼興趣了。

張安世沒有過多地去插手逆桉之事,錦衣衛上下,自有人遵照旨意行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