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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殿。

太子朱高熾,直直地看着前方,徐徐地走上了金殿。

不過他卻小心翼翼地繞過了龍椅,而後端坐於一旁的金墩上。

畢竟此時的他,還是太子,不敢逾越。

接下來,該當是宣讀皇帝的遺詔了,朱高熾接了此詔之後,方才可即皇帝位。

至於遺詔裡頭的內容,其實已經為此有過許多的爭議了。

到底是不是添加張安世封宋王的內容,百官們差一點沒有打起來。

而最終……這遺照還是讓太子朱高熾來定奪,朱高熾則交司禮監。

眼下,這個答桉未出,許多人心裡惴惴不安。

其實誠如張安世對朱高熾所說的那樣,這件事的根本問題就在於,利好已經出現,早就有一群四處活絡的人,開始想盡辦法鑽營了。

這麼些時日里,不知多少金銀和珠寶還有字畫在流動,更不知多少有人下過多少次的許諾,而這些許諾……可都是付了真金白銀的。

一旦不能將這利好坐實,未來可有太多的變數。

此時,司禮監掌印太監亦失哈捧着金匣,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密封好的聖旨。

他揭開,而後傳至禮部侍郎張敬。

張敬負責的就是此事,當即,他深吸一口氣,手微微有些顫抖。

張敬口呼:“奉天承運大行皇帝,詔曰!”

此言一出。

朱高熾轉身下殿,百官肅然。

只等太子朱高熾率先領百官接旨了。

而趁着這個空檔,禮部尚書張敬,迅速地掃視了一眼遺詔中的內容,這一看,臉色驟變。

很顯然……這遺詔中的內容,與他想象中的,極有出入。

因此,他勐地開始給兩班的諸臣,閃過了一絲意味深長的表情。

本就有人,小心翼翼地在觀察着張敬的臉色,似乎想要憑藉於此,來探知遺詔的內容。

此時一見張敬如此,驟然之間,許多人臉色變幻,甚至有人直接面如土色,彷彿火熱的心,一下子跌到了冰窖之中,竟覺得遍體生寒。

朱高熾緩緩地走下殿,邁着方步,來到殿中。

可此時,已有人開始七上八下起來。

這遺詔只要念出,便算是一錘定音,無法更改了!

草擬詔書的時候,尚且可以爭議,可以討論,甚至可以撕破臉破,可只要念出來,就無法更改了。

張敬的表情,越來越暗然,面如死灰。

終於,有人突然道:“太子殿下。”

說話的,竟是御史鄧海。

朱高熾看他一眼,露出不悅之色。

只見鄧海神色自若地拜下道:“殿下,臣……有一事要奏。”

朱高熾抿了抿唇,皺眉道:“等接完旨意再說。”

“事關國本,不敢怠慢。”鄧海道。

朱高熾顯然對這樣無禮的話,十分不喜,便繃著臉道:“你是大臣,理應知道……此時不合時宜。”

鄧海叩首,口稱萬死之罪。

此時,文淵閣大學士金幼孜道:“殿下,既已啟奏,不妨先聽此公奏議,也不耽誤什麼功夫。”

朱高熾瞥了一眼金幼孜。

很明顯,這位先朝重臣,文淵閣大學士,皇帝託付擬詔的三大臣之一,還是很有分量的。

朱高熾這才道:“所奏何事?”

鄧海道:“殿下,朝中近來非議重重,以至百官與天下軍民不安,都說……大行皇帝遺詔,遭人篡改,大行皇帝生前,最重祖制,而國朝亦以孝治天下,正因如此,所以才百官側目,軍民不安,臣更聽聞……聽聞了一些事……”

朱高熾冷冷地看着鄧海。

其實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他這是還要再爭一爭。

朱高熾道:“何事?”

“臣聞,天下各布政使、按察使,甚至都指揮使,也都在議論此事,認為朝中,定有奸臣,影響了殿下,甚至篡改了大行皇帝的遺詔……”

朱高熾雖說大多時候給人感覺比較溫厚,可生在帝皇家,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即就從鄧海的話里聽出了話外之音。

他定定地盯着鄧海,慢悠悠地道:“有這樣的非議和流言蜚語,又與各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有何關係?”

鄧海道:“臣……”

朱高熾冷冷地打斷他道:“莫非天下的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竟還敢拿這個要挾朝廷?”

鄧海立即誠惶誠恐地道:“殿下,臣並沒有這樣說,臣的意思是……殿下登基在即,而百官與軍民疑慮,殿下理應順應天心民意,以安天下之心。”

他面容真誠,話說的也懇切,又看似處處都在為朱高熾考慮。

可實際上,卻是對朱高熾痛陳了利害關係。

新君登基,若是各地鬧出亂子,百官也各懷鬼胎,這對天下而言不是好事。

殿下也不希望天下鬧出什麼亂子吧?

朱高熾似笑非笑地看着鄧海,在他看來,這鄧海越是表現的恭順,卻愈發地顯得可恨。

定了定神,朱高熾忍下心頭的怒氣,道:“那麼卿家要本宮怎麼辦呢?”

鄧海道:“臣已說過……”

朱高熾陰沉着臉道:“將張安世趕去新洲?”

鄧海忙道:“並非是趕去,是就藩,大明祖制,藩王成年,不得留駐紮京師,必須就藩。殿下,太祖高皇帝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而殿下克繼大統,繼承的乃是祖宗的基業,自當尊奉太祖、大行皇帝,才可令天下歸心啊。”

話說到此處。

朱高熾扯了扯嘴角,卻是勾起一笑。

他背着手,慢悠悠地道:“是這樣嗎?”

鄧海顯得痛心疾首地道:“正是如此。”

朱高熾不慌不忙地道:“本宮若是不許呢?”

“殿下……”夏原吉突然站了出來:“殿下……現在外頭已是謠言四起,殿下再不可任性了。”

任性二字,一下子教許多人色變。

這是師長們教訓自己子弟的話,而朱高熾卻是太子。

這樣的字眼,實在過於刺眼。

朱高熾勐地看向戶部尚書夏原吉。

他不曾想到,夏原吉今日竟如此的嚴厲。

而許多大臣,此時似乎受了夏原吉的鼓舞。

一時之間,許多人已開始躍躍欲試。

“臣就直言了吧。”此時開口的,是兵部郎中陳濟。

陳濟朗聲道:“殿下,臣剛剛得了一份奏報,這些時日,天下盜賊四起,而各地州府,卻無心剿賊,這是為何?這是因為……朝中的時局令人憂心!他們擔心,太子殿下不能效太祖高皇帝和大行皇帝,而只有一己私念,甚至將大行皇帝的遺願也拋之腦後。”

頓了頓,顯然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又道:“現在這樣下去,殿下難道還要一意孤行嗎?國家衰亡,必有妖孽,臣並非是說,宋王殿下這樣大功於朝者有什麼過錯,而是因為,歷來天子治天下,需視天下臣民為自己的兒子,所有的兒子,都需一碗水端平,不得有所偏私,更不能有所偏愛,唯有如此,天下才可安定,可若是過於嬌慣一人,則不但誤了蕪湖郡王,也誤了社稷。”

他慨然着,踏着方步出來,接着道:“漢武帝時的衛青,難道不是如此嗎?受武帝如此的厚愛,也頗立了些許的功勞,卻因為武帝過於寵信,只堅信衛青為首之人,因而,一味興兵數十年,使國家窮困潦倒,民不聊生。天下有功者,莫過於衛青,可貽誤天下者,也莫過於衛青。現在臣民們都對此惶恐,尤其是殿下為了宋王殿下,居然篡改大行皇帝遺詔,這其中所造成的危害,將會到什麼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