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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龍在陽光下呈現灰白色,看起來都差不多,難以分辨,但在黑暗中每一隻身上發光的斑紋都各不相同。

江朔還記得這隻小龍身上的斑紋是點狀的,與其他條形斑紋的小龍相差極大,他便給這隻小龍起名叫

“點點”。江朔笑道:“遇到點點,我們就有辦法出去了。”獨孤湘道:“這是為何?”江朔道:“六角龍會潛入黑暗的洞穴中捕食盲魚,但六角龍不能長期生活在陰冷黑暗的環境中,必須要曬太陽,你看它身上的光斑明亮,說明這幾日剛剛曬過太陽,才會如此明亮。”江朔對那隻小龍道:“點點,你能帶我們出去么?”六角龍雖然看起來身軀巨大,但其實不過是爬蟲,和馬兒、猴兒的聰穎不可同日而語,因此江朔雖然能說馬語、猴語,甚至能嘯聚群鳥,卻無法說六角龍的語言,他說的話這小龍也是一知半解,對着他

“呀呀”叫了幾聲,也不知它聽懂了沒有。那叫

“點點”的小龍昂着頭轉身走去,江朔趕緊拉着獨孤湘的手,追上小龍。

那小龍一會兒直行,一會兒低頭捉魚,一會兒回頭打轉,全然不似有什麼目的地的樣子。

獨孤湘對江朔道:“朔哥,你說這點點聽懂你說的話了么?我看它一路遊戲,開心得很呢,全然沒有要帶我們出去的意思。”但此刻也無法可想,只能任由那小龍四處兜兜轉轉,二人跟着它走了許久,地下昏暗,也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四周的洞穴景緻仍是一成不變,走得久了恍惚覺得如在黑暗的夜空中踏星而行一般。

獨孤湘在水裡趟着走了半天,只覺得小腿冰冷、大腿酸痛,嘟囔道:“朔哥,看來我們是走不出去咯,搞不好這小龍自己也迷路了,不知道怎麼出去。”不等江朔回答,那小龍忽然發出一聲歡呼似的啼叫,搖頭擺腦地向前爬去,轉過前面的洞口不見了。

二人忙追上前去,忽然眼前一晃,見一片光亮泄了進來,二人再不用小龍帶路,向著光亮跑去,又轉過一個彎,逼仄的空間忽然一闊,二人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重新回地面了!

只見四周是一望無際的一人高的蘆葦,正在隨風搖曳,夏日驕陽已掛在中天,照在身上暖洋洋了,原來二人在地底已經走了這麼久時間。

那條小龍

“點點”正趴在洞口不遠處的一塊岩石上曬太陽,獨孤湘見陽光下六角龍通體灰白,身上的藍色光斑完全消失了,看起來平平無奇,不免得有些失望,但見它腦袋後面那六條粉紅色、毛茸茸的

“角”,又覺十分可愛,上去摟住小龍,撫摸它的

“角”,道:“點點你可太厲害了!幾個時辰,上百里的路,你居然能記得分毫不差!”六角龍的

“角”其實是它呼吸的腮,被獨孤湘一撫,立刻叫了一聲,它身子溜滑,

“哧溜”一下從獨孤湘懷裡溜了出去,轉回到洞內,又從洞內探出頭來看着朔湘二人。

江朔對着洞口叉手一拜,道:“點點,多謝你今日救命之恩,若沒你帶路,我們今日必然被困死在這地脈迷宮之中啦。”六角龍

“呀呀”叫了幾聲作為回應,江朔道:“我們只就要回龍駒島上找那想困死我們的惡人算賬,今日只能先行別過了,待事畢後,再來與你盤桓。”六角龍隨之發出啼叫,來看十分歡悅,二人辭別小龍,走上山坡,回頭看時,那六角龍

“點點”又趴回到先前的那塊岩石上,慵懶地張大嘴打了個哈欠,閉目享受起陽光浴來了,走了一夜,這爬蟲應該也累了吧。

江朔和獨孤湘登上附近的一處高坡,卻見原來這裡就是他們昨日遇到段儉魏的海灣,那節斷掉的浮橋就在不遠處的水中,碎木塊猶在水中載浮載沉,這可也太巧了吧。

獨孤湘道:“這洞穴其實不難發現,居然無人從此進入應龍城下的地穴嗎?”江朔卻道:“就像我們進入地下洞穴順序搞反了一樣,我們可能整個都想反了。”獨孤湘奇道:“此言怎講?”江朔道:“可能偷襲應龍城的隱盟成員就是從地脈隧道潛入應龍城的,只不過他們應該帶了足夠的照明之物,沒有點燃光明鹽,也沒有發現穹頂大廳上的小石室。”獨孤湘咋舌道:“不可能吧?不是說通行地脈的路徑只有景教法王知道么?”江朔道:“隱盟在各教各派均有人滲透,若景教中有隱盟成員,將地圖抄錄出來也不是不可能,這秘密也未必牢靠。”自打知道隱盟的存在,江朔看什麼人都難免心存懷疑。

獨孤湘道:“先不管那個……朔哥,我們快去龍駒島,不能讓段儉魏這惡賊跑了!”說著她就想去木棧橋邊再找兩根圓木,如法炮製重新上島。

江朔卻拉住她,拿手一指另一邊道:“這次不用這麼麻煩了。”獨孤湘順着江朔所指的方向望去,居然看到不遠處的蘆盪中很多唐軍正在向外推出小舟。

從這些人的衣甲來看確是唐軍無疑,但說不準是隱盟偽裝成唐軍也沒一定,二人小心起見,伏在長草之中悄悄接近。

原來這地脈向外的洞穴不止這一處,此處小山坡下面幾乎都被隧道掏空了,只是被蘆葦掩蓋看不出來而已,唐軍士卒正從一個個隧洞中推出小舟,江朔指了指前面,道:“領頭的在那邊。”朔湘二人的輕功已經出神入化,又有長草遮掩,他們在唐軍士卒中穿行,其實距離極近,可能僅僅隔着一層蘆葦,但居然無人發覺,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那領頭人的身邊。

只見那人站在一塊石頭上,居然還比正常人矮了幾分,卻拄着一把比他人還要高的鳳首長刀。

獨孤湘喜道:“井郎,你怎麼在這裡?”那人正是東瀛人井真成。井真成見到江朔和獨孤湘也十分驚訝,忙跳下石頭道:“江少主,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昨日一早大伙兒遍尋你們不着,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呢。”江朔略有些意外,問道:“阿布思呢?”井真成道:“昨日晨間,阿布思也不見啦,據說是率軍回朔方去了……”他忽然意識到阿布思突然移軍和江朔突然消失都發生在前日夜,疑惑地問道:“難道阿布思急匆匆的行軍和江少主你們有什麼瓜葛?”江朔將前日夜裡發生的事簡略地對井真成說了一遍,當然只說道二人逃脫阿布思騎兵的圍剿後一路西行,可沒說起段儉魏和皮邏閣的事情。

井真成聽了氣憤地拿長刀一杵地面,道:“阿布思這突厥胡兒,心眼這樣的小,難怪他要連夜逃跑,定是怕翰帥責罰。”獨孤湘對阿布思並不怎麼上心,問井真成道:“不說那賊廝的腌臢事了……井郎,你怎麼會到西海來?還替唐軍打仗?”井真成道:“這說來可就話長了……”江朔見唐軍已經把小舟都放到水中,等着出發了,問井真成道:“井郎,你們可是要去龍駒島?”井真成道:“是啊,江少主你們呢?”獨孤湘已領會江朔的意思,道:“同去,同去……”不等井真成發問,獨孤湘一拉他的袖子道:“走,走,井郎,有什麼事船上說!”唐軍見江朔和獨孤湘登船,雖感意外,但江朔以一人之力奪去石堡城,唐軍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他們對江朔都崇敬如神,見他到來,均是喜出望外,哪會追問他從何而來,為何要到龍駒島上去?

江朔他們上到船上,這些船都是不過能容納不到十人的小舟,船上軍士見江朔和獨孤湘登船,忙退到其他船上,只留下了搖櫓之人。

但與他們平素所見的舴艋舟的外觀都不一樣,就是和昨日段儉魏的船也相差很大,這小舟平底淺舷,船艏卻高高揚起,不過西海風平浪靜,在西海行舟這樣的小船便綽綽有餘了。

船尾的軍士搖動船櫓,小船盪出蘆盪向著龍駒島進發,井真成贊道:“大唐的船櫓真是了不起,又當槳又當舵,且其一直在水下划水,遠比划槳省力,民諺所謂一櫓抵三槳,誠不我欺。”獨孤湘不知道什麼

“一櫓抵三槳”,她還覺得慢呢,見船艙板上還有船槳,拿起來遞給江朔,他二人都是江南長大的,划船並不外行,一人一邊幫着划槳,小船的速度立刻加快,不一會兒就把其他船隻遠遠甩在身後了。

獨孤湘問井真成道:“井郎,這船怎麼長得這麼奇怪?”井真成笑道:“這船型是我東瀛日本的小舟,並非大唐制式。”原來哥舒翰去歲準備佔領龍駒島作為儲糧要塞,但缺少船隻,便廣招河隴之地的工匠打造船隻,但西北河水怒浪滔天,所建船隻都以堅固耐用為主,對木料、工藝都有很高的要求,而西海波瀾不驚,需要建造得快,不是多堅固。

井真成恰在隴西遊歷,便獻上小舟之策,東瀛船尺寸小用料少,雖然比不得唐船堅固寬大,但十分適合西海之用,哥舒翰大喜,便讓井真成指導唐軍士兵建造東瀛小舟。

井真成用的造船之法不需要高大的樹木,對木材質地也沒要求,用西海之畔的林木即可建造,可說是十分方便。

唐軍在西海邊造船不過月余,就被吐蕃人發現了,派出輕騎突襲,造船的多是民夫,守衛兵力不過百餘步卒,面對對方數百騎兵可說毫無勝算。

危急關頭,井真成挺身而出,斬殺了對方領軍將領,眾人這才知道這個看起來比猴兒高不了多少的東瀛人居然武藝超群,船隻造好之後,哥舒翰便命井真成為先鋒,專司挑釁,那日江朔見到他之前,井真成已經連日單挑斬殺了近十人了。

至於此處洞穴中的船隻,也是井真成有先見之明,藏了一些船隻在此處,如今龍駒島遭到偷襲,全軍覆沒舟船全毀之際,有了這些小舟,唐軍才能立刻渡海登島,不用等着另建船隻。

聽井真成說完,獨孤湘問道:“這些山洞深處是什麼?井郎可知?”井真成搖搖頭道:“洞內深邃,不知通向何處,我所選藏匿小舟之處,都是深闊封閉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