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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鏡老人和江朔互相對視一眼,磨鏡老人一是吃驚於江朔的輕功如此卓絕,方才衝出屋子時江朔還落在他身後,然而卻先他兩步飛過了院牆,二是吃驚於這神秘人居然比他二人快得多,一眨眼就不見了。

二人回到屋中,這次江朔故意放慢了腳步,跟在墨鏡老人身後。眾人見二人回返,都圍上來詢問,磨鏡老人搖搖頭道:“那人身手好快,我們都沒追上。”又問:“道元傷勢如何?”

鐵箏道元口中的紙團早已被取出,這一擊時道元正在張口說話,紙團打在齒上,磕破了舌頭,這才鮮血橫流,因此看着甚是嚇人,其實傷的卻不重,只是大牙有些鬆動,卻也沒斷裂掉落。

眾人都神色凝重,只有葉歸真笑嘻嘻地道:“道元老弟,你現在這副尊容正好應了‘火雷噬嗑’之卦象啊,《象》曰:雷電噬嗑,先王以明罰赤法。道元你口出不遜,故遭其小懲,可謂現世報也。”

鐵箏道元心中不悅,但礙於葉歸真的身份,只得隱忍不發,眾人一方面心情極度緊張,一方面又覺得好笑,今日來的兩位武林前輩,一位醉心磨鑒,一位痴迷算卦,難道武林中的前輩高人都有各種各樣的怪癖嗎?

一個輕飄飄的紙團,其效果竟然如同一顆小石子一般,眾人心中都吃驚非小,尤其是磨鏡老人,他雖號稱“赤松山磨鑒客”,但他其實不在赤松山中,而是常年走城穿鎮,替人磨鏡為生,因此他雖然長期隱居,自問對江湖之事頗為熟稔,沒想到今日遇到這樣的高手,他卻毫無頭緒。

磨鏡老人對面古鏡時雖然如風似魔,但那是他的嗜好,古之賢人逸士多有奇異的怪癖,就如嵇康愛打鐵,王桀愛聽驢叫,王羲之愛鵝,都有怪癖,磨鏡老人醉心磨鏡也不足為怪。

除此之外,磨鏡老人實則堪稱文武全才,他每教一個弟子都是一門單獨的武藝,武器也絕不雷同,比如南霽雲用弓,盧玉鉉用扇,許遠用飛爪,雷萬春用拳,皆不相同,足見磨鏡老人武藝之駁雜。

除了武功,磨鏡老人的文治亦高,盧玉鉉、許遠都堪稱才智之士,磨鏡老人與東嚴子趙蕤不同,趙蕤文學涵養極高,他雖然寫出了《長短經》傳於李白和江朔,但他所書所想,雖然不乏真知灼見,卻終究是文士之見,磨鏡老人所學卻是更重實戰,所授弟子多是攻殺戰守之術、治國安邦之策。

因此此刻眾人自然都看着磨鏡老人,等他分派。

磨鏡老人道:“那紙團上寫的什麼?”

紙團早已被打開了,上面仍然只有兩個字——“打嘴”

這顯然是針對鐵箏道元方才罵“賊人”二字而書的。磨鏡老人捻須道:“此人功夫如此高強,看來卻年紀不太大,實在是奇也怪哉。”

江朔看着字條,這字條看來平平無奇,奇道:“前輩,我看這字條字跡工整,不似頑童所寫,何以見得就是年輕人呢?”

磨鏡老人道:“我可沒說是頑童,只是說此人年紀不大,應該就是江少主你這個年紀吧,可能小些也可能大些……”

程千里道:“看來不止葉天師會算卦,磨鑒前輩你也能掐會算呢,只這兩個字,就能看出年齡的大小?”

眾人雖不似程千里這般心直口快,卻也都是這般想法。

磨鏡老人解釋道:“正是因為這字跡太工整了,你想若一個人寫了幾十年的字,無論他是武林耆宿還是一介文士,可能是手持紙條一蹴而就,不是草書,也是行楷,怎麼會這樣認真地寫正楷?”

眾人再看那紙條,果然如此,尤其是那“嘴”字,筆畫極多,一般人正常寫來都不免連筆,而紙條上的字一筆一畫寫得極為認真,卻又顯得有些拘謹,顯然不是一個年長之人寫字該有的樣子。”

程千里道:“那可能是他不想被認出筆體,而刻意為之呢?”

眾人方才覺得磨鏡老人說得有理,又覺程千里粗中有細,這楷書寫得和書帖里的一模一樣,確實難以分辨,隱藏筆體倒也是一說。

磨鏡老人道:“筆體只是一例,從他行事更能看出是個少年人。方才道元說到他來歷時他不惱,江少主說他下毒是假時他也不鬧,只說一句不相干的‘賊人’,他卻怒而現身,這不是少年人心智不定之相么?”

江朔見其他人都在點頭,只有自己覺得那人怒而打鐵箏道元的嘴正常得很,看來這反過來也證明神秘人確實是一個和他差不多歲數的少年人。

磨鏡老人見江朔眼珠轉動在想心事,便問道:“江少主,對這神秘的少年人,你可有什麼線索?”

江朔惑然地搖頭道:“我實不知……”

磨鏡老人嘆道:“老夫久不問江湖之事,沒想到出了這麼多少年英雄。”

司馬青雲問磨鏡老人道:“磨鑒前輩,現在又該如何應對呢?”

磨鏡老人笑道:“青雲啊……我看溯之方才所言應該不錯,你們既然沒有中毒,又有什麼好怕的呢?我聽道元說到那人捉了崆峒派的弟子,只是掛在樹上,並沒有殺害一人,是不是這樣?”

崆峒三聖仔細回想後,齊聲道:“確實沒有。”

諸葛靜虛道:“現在想來,都只是點了穴道送回來,別說殺害,身上一點傷都沒有。”

磨鏡老人捻須道:“他只是和你們開玩笑,包括用扔紙團的方法,都可看出是少年人好玩的心性,從他傳書的內容和時機來看,此人並無惡意,恐怕是友非敵。”

鐵箏道元道:“那他這樣做卻是何意呢?若是朋友,直接現身不就好了?”

磨鏡老人哈哈大笑道:“若真是一個和江少主一樣的少年人,對三位聖人指指點點,你們會聽他的么?”

眾人心道不錯,均覺這道理看來如此顯而易見,自己怎麼早沒想到。

磨鏡老人又道:“無論如何,神秘人叫崆峒三教留在山上,又讓請江少主前來,這兩條都做到了,我們現在決意參加九教大會,二日後就要與魔教決戰,與神秘人所求並不衝突,這兩天他應該不會出來破壞。”

程千里問道:“那二日後他會不會出手相助?”

磨鏡老人道:“這我可就不知咯,我們只當他不會相助,若屆時他或明或暗地出手,當然更好,就算他不出手,我們也大可不必感到失望。畢竟現在看來這位年輕的神秘人全是玩鬧之態。”

眾人聽了齊聲稱是,江朔見自從磨鏡老人到後,眾人彷彿有了主心骨,心道:看來江湖領袖需得如此行事,相比於老前輩,我這雖號稱江湖盟主,漕幫幫主,卻絲毫不懂得如何號令群雄。

江朔在武功修為上得了二龍內丹只是諸般奇遇之始,此後更是不斷得高手指點,除了趙蕤、李含光、獨孤問、北溟子這樣的武學大宗師之外,草聖張旭、畫聖吳道子、乃至公孫大娘、王維等等,這些人都是各自領域的頂尖高人,他們的所思所想所為,都深深地影響着江朔對武學的理解,每一次邂逅盛唐的各路大神,都讓他的功夫更近一步。

但謀劃、分派、決斷乃至撫慰等領袖群雄的功夫可從沒有人教他,因此江朔雖然人稱少主,其實多還是憑籍着自己的絕世武功單打獨鬥,今日見了磨鏡老人的領袖風範,頗為敬佩,不禁心生嚮往。

江朔心道:這樣的前輩高人才應該做江湖盟主,心中暗忖,此事了後,可拜求磨鏡老人做江湖盟和漕幫之主,免得兩盟十數萬弟兄遭自己這個不稱職的“少主”的拖累。

只是江朔心中所思並未說出,磨鏡老人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在那邊詢問崆峒三聖,二日後九教大會安排的細節,葉歸真則不斷以自己右手拇指在食指、中指、無名指上點掐,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占算什麼。

磨鏡老人道:“二日後就是九教大會,要我說,咱們最好住在一處,免得二日內又遇到什麼意外,互相離得近些也好有個照應。”

又對司馬青雲道:“青雲啊,中原武林枝繁葉茂,各大派衍生出來的門派眾多,不可能都遭到魔教的突襲,我來崆峒前,已着人將九教大會之事廣傳天下各門各派的仁人志士,這兩日應該還有人登門拜訪,崆峒可要做好接待哦。”

司馬青雲忙插手稱是。

程千里卻道:“若非高手,來了再多隻怕也是無用。”

磨鏡老人道:“程郎,無論來的人是多事少,功夫如何。總是一份助力,須知魔教門徒眾多,其他各教如何我們也不知道,尤其是域外各教,若攜着門人弟子,接機大肆攻山,僅憑三教和我們這些人恐怕不夠,若得中原武林鼎力相助,那便會好很多。”

司馬青雲和諸葛靜虛一齊叉手稱是,就在這別院之中屋舍之內,吩咐弟子整理床塌、被褥,讓眾人就在這小殿中居住。磨鏡老人又分派了眾人值夜的順序,才放心。

此後大家又商量了諸多細節,晡時自有弟子送入,不一會就日輪西沉,到了初更入夜時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