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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明,眾人歇飽了精神,便要動身下山,在南霽雲的督促下,雷震與許遠也沒法再做拖延,取出山寨內所有藏酒,潑灑在各處屋舍之上,一把火點燃了,春季乾燥,這些木構覆著茅草的建築極易燃燒,不一會兒,若大的山寨便化作了一片火海。

眾人離開山窪,從峽谷隘口出山,立於山口向南望去,能見到南方大澤的全貌,江朔道:「馬上要離開了,可還不知道此山何名。」

雷震道:「此山原名良山,乃良善之「良」,後為避漢光武帝叔父趙王劉良的名諱,遂易名「梁山」,成了山樑之「梁」。」

許遠忍不住嘆息道:「哎……此地形勝,可惜山水未銜接在一起,若大澤環山,豈不是一座天然的城池?」

江朔見這山外凸內凹,又只此一個出口,和城池倒還真有幾分相像。

獨孤湘卻道:「大澤距此還有半里地,除非許大哥你會六丁六甲之術,招來天兵天將幫你挖壕溝,還要會搬運之術,將大澤移過來,才能做成護城河。」

許遠搖頭道:「此處可不需要挖壕溝,你看梁山周邊地勢低洼,大雨天都會在山外形成沼澤,若得大水蓄瀦成澤,可不是天然的護城河么?這護城河寬可里許,可比一般的護城河深闊得多了。至於大澤么,更是無需搬運,此澤正在緩緩向北移來呢。」

江朔奇道:「此大澤何名?怎麼還能長腳自己走過來不成?」

許遠道:「南面這處大澤便是巨野澤,漢代以前又叫大野澤,乃上古九澤之之一,直至今日仍甚廣闊,南北三百里,東西一百里,但此處地勢奇特,南高而北低,因此數千年來大澤一直在北移,澤南的巨野城,乃先秦就有的古城,地方志記載,春秋時巨野城屬魯國,當時巨野澤西、北、東三面環城,巨野城也就成了一處易守難攻的要塞據點。然而現在再去看,大澤已退到巨野城北里許了。」

江朔道:「也就是說春秋至今千年來,大澤已經北移了不止一里……」

許遠道:「算上大澤繞城的距離,大澤北移沒有兩里也得有一里半。」

江朔道:「照此計算,再有兩三百年,大澤可就移到梁山山腳下咯。」

許遠笑道:「可也不能這麼算,大澤可能上百年也不挪動分毫,也有可能一夜暴雨就泛濫巨浸一日成澤。」

他們幾人卻不知道,今日之戲言,兩百年後竟然成真,後世巨野澤淤塞消失,水域卻北移到梁山,環繞成澤,稱為「梁山泊」,更有豪傑再次佔據此山,成就了另一番傳奇故事。

渾惟明道:「巨野澤廣大,南通洙、泗,北連清、濟,盡得交通之便,水產豐富,我漕幫東幫蕭把頭再此地可也有不少買賣。」

獨孤湘道:「我聽說上古時代,黃帝與蚩尤戰於逐鹿之野,蚩尤戰敗被殺,就被葬在巨野澤畔。」她正經書不讀,對這些神鬼傳說卻記得甚牢。

許遠笑道:「黃帝戰蚩尤這是上古神話,數千年來,逐鹿、阪泉這些古戰場到底在哪兒就爭論不休,大河南北光蚩尤冢,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巨野澤畔確實有兩處蚩尤冢,據說黃帝將蚩尤身葬兩處,一葬大野澤南岸、今巨野城東北九里,一葬大野澤東岸、今已不知所終。巨野城外還有一處麟冢,《春秋》記載「魯哀公西狩大野獲麟」,麒麟死後,便在巨野城東十二里設麟冢葬之。」

獨孤湘一聽大大地好奇,道:「世上還真有麒麟?我要去麟冢看看!」

渾惟明忙攔她道:「這都是傳說罷了,估計是魯公把什麼長相奇特的鹿當作了麒麟,況且現在只剩墳塋,就算掘墓開棺也只不過見到一堆白骨而已,又有什麼好看的?」

南霽雲也道:「湘兒,我們還是趕路要緊,官道順着大澤北岸而行,可沒這閑工夫去

繞到南面去。」

獨孤湘聽了老大的不高興,但也知需以大局為重,只能撅着嘴跟着大家向著澤北的鄆州城去。

許遠卻道:「哎……湘兒想去看看麟冢又有何難,江少主與兩位湖主有要務在身,直管向西趕路,我兄弟二人陪湘兒繞道去巨野看看,也不過多了一日的路程而已,我們在汴州再匯合便了。」他可不是為了討好獨孤湘,而是覺得與南霽雲一同行路頗不自在,找個由頭和他分開行動。

南霽云何嘗不知他的打算,但一來獨孤湘雀躍欲行,二來雷、許二人的坐騎均非良馬腳力不濟,全力奔馳之際,他們本就跟不上,於是也不反對,看着江朔道:「還請少主示下。」

江朔想的卻是讓湘兒去遊玩一番也好,他們去汴州說不得還有一番惡戰,讓她遠離危險也是好的。於是道:「湘兒,我與渾二、南八兩位大哥先去汴州,你便隨着雷、許兩位大哥去遊玩一番吧,不過可不能調皮,更不能做偷墳掘墓的勾當。」他知道雷震、許遠都是目無王法的豪傑,因此提醒湘兒。

獨孤湘道:「麟冢又不是人的墳冢……」

江朔道:「那也是前朝古物,破壞不得。」

獨孤湘只能道:「好吧,我去看看新鮮,便回來找你。」

渾惟明給了獨孤湘一個銅牌,道:「這是我們漕幫的信物,你們需要什麼用度,可去巨野城找蕭大有的人隨意支取。」

獨孤湘接過來看,見是一個船形的銅牌,背面刻着震、甲二字,知道是震澤最高等級的信物,謝過渾惟明收入懷中。

於是六人分做兩波,江朔隨着渾惟明、南霽雲西行向著汴州急馳,而獨孤湘與雷震、許遠則溜溜噠噠從東繞過巨野澤向著南岸的巨野城去了。

卻說江朔這一路,三人策馬飛馳,不一會兒就到了鄆城,鄆城原是鄆州東平郡的治所,不過由於地勢低洼卑濕,更兼巨野澤北岸水患日益嚴重,因此東平郡的治所已然遷至須昌,如今的鄆城蕭索了不少,三人途徑鄆城停也不停,徑直穿城而過。

過了巨野澤之後沿着濟水北岸向西一路穿過曹州濟陰郡,便進入了汴州陳留郡。

天寶元年,聖人改汴州為古稱陳留郡,不過治所可沒有改回到漢代的陳留城,汴州地處河南道之中,河南道的治所便在汴州浚儀縣,浚儀在汴水西岸,距離通濟渠運河與河水相接的河陰縣只有二百里的距離。江朔上次沿運河北上之時亦曾路過此地,但當時急急趕路並為在此停留,今日才得以真正入城。

浚儀雖為河南道的治所,卻並不是個繁華的大都市,城中多道治的各類官署和兵營。三人的目標是城中轉運使衙門,轉運使是負責租庸、鹽鐵水陸轉運的官員,韋堅曾任水陸轉運使和江南轉運使,如今女干相李林甫要羅織韋堅的罪名,自然就要從轉運使衙門入手搜羅,如今韋堅雖已遭流放,各地轉運使衙門內卻仍然關押了不少河工、船夫,而這些人中漕幫幫眾倒佔了十之八九,渾惟明得到線報,謝延昌如今便被關押在河南道轉運使衙門內。

渾惟明行走漕運,本有運河各州郡的通行漁符,但此刻三人不敢顯露漕幫的身份,不能拿出使用,好在有李邕另給的過所公驗,替他們遮掩身份。三人憑着李邕給的過所,順利混入浚儀城內,渾惟明識得路徑,帶着江朔和南霽雲徑直奔向轉運使衙門。

只見衙署大門外有一個大車馬場,三人本擬繞過大門從側面潛入衙內,但見車馬場外圍了不少百姓。三人覺得奇怪,騎馬立於人群之後,向內看去,只見此刻場地中沒有車馬,卻堆滿了赤裸的屍體!

南霽雲吃驚道:「這轉運使衙門又不是官衙,就算官衙處置犯人,也不會這樣赤身***仍在車馬場上啊。」

正自疑惑間,忽見一群黑衣武士簇擁

着一個官員模樣的人出得府來。三人定睛一看,來人正是監察御史羅希奭!

羅希奭朗聲道:「原轉運使韋堅與節將狎暱,構謀規立太子,現已事敗,林相有令,讓沿河船工百姓揭發老賊的女干行,檢舉者有重賞,知情不報者么……」他向車馬場中一指道:「便是此等下場。」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竊竊私語,其中一名看來年高德昭的老者道:「就算他們知情不舉,也罪不至死啊,就算是死罪,也不該如此曝露辱屍啊!」

百姓們聞言紛紛對老者的話語表示贊成。

羅希奭冷笑道:「這些人冥頑不靈,為叛逆遮掩便是死罪,曝露屍骸乃是以儆效尤,叫爾等刁民知道厲害,才能說實話。」

老者道:「我聽說韋相公貶黜後,李林甫諷所司發使於江淮、東京緣河轉運使,恣求堅之罪以聞,因之綱典船夫溢於牢獄,鄰伍盡成裸形,死於公府。若韋相公果然有罪行,為何千里運河沿岸都無人揭發?以羅御史所言,難道天下皆是刁民不成?」

羅希奭怒道:「老東西找死!來人給我拿下!」

他手下玄甲軍一擁而上,就要拿人,那老者笑道:「說理不過,就要抓老朽么?告辭,告辭!」語畢哈哈大笑,轉身幾個起落早到了數丈之外,玄甲軍如何追的上?